娜塔莉亚愁眉苦脸的格季科预感到要有酒喝了。他把一匹马牵到场院上,瞒着米伦格里戈里耶维奇,套上不带嚼环的笼头,摇摇晃晃地骑在马上跑了出去。他骑马的样子跟哥萨克不同,很笨。他放开马快跑起来,胳膊肘上的两块补丁乱晃着,一群在胡同里玩耍的孩子在他身后拼命叫喊。
“霍霍尔一油泥鬼!
“你要摔下来啦!
“爬在篱笆上的公狗!……”小孩子们在他身后叫喊。
傍晚他带着回信返来,信是用一小片包糖用的蓝纸写的;他从怀里往外掏着纸片,对娜塔莉亚挤了挤眼睛说:“简直不叫路,我的姑娘!颠得厉害,把格季科的五脏六腑都颠出来啦!”
娜塔莉亚看过信,脸立刻变成了灰色。好像是带齿的尖刀往她心里刺了几下……
纸上写着几个潦草的大字:一个人活下去吧。
麦列霍夫葛利高里她似乎担心自己支持不住,便急忙离开院子,回屋子躺到床上去。卢吉妮奇娜为了早点做早饭,能够及时把复活节吃的奶渣糕烤出来,所以头天晚上就在生火。
“娜塔什卡,来帮帮我的忙!”她呼唤女儿。
“我头疼,妈妈。我先躺一会儿。”
卢吉妮奇娜把脑袋探进门去,说道:“你最好喝点儿盐水,啊?立刻就会好。”
娜塔莉亚用于渴的舌头舔了舔冰凉的嘴唇,没有做声。
天黑以前她一直在躺着,头上蒙着暖和的羊毛头巾。缩成一团的身子不停地轻轻哆嗦着。等到她爬起来,走进厨房的时候,米伦格里戈里耶维奇和格里沙卡爷爷已经准备上教堂去了。她的两鬓梳得平整的黑头发边上,闪着晶莹的汗珠,眼睛上蒙了一层病态的油光。
米伦格里戈里耶维奇扣着肥大裤子前裆上防寒厚布的一长串钮扣,斜了女儿一眼。
“我的好女儿,你真挑了个好时候生病。走,跟我们一块儿去做早祷吧。”
“你们先走吧.我随后就去。”
“等快完的时候才去吗?”
“不,我现在就穿衣服去……穿好衣服我就去。”
哥萨克们都走了。家里只剩下卢吉妮奇娜和娜塔莉亚。娜塔莉亚无精打采地从箱子那里走到床边,用两只视而不见的眼睛打量着堆在箱子里的一堆翻得乱七八糟的衣服,在冥思苦想着什么,嘴里还直嘟嚷。卢吉妮奇娜还以为娜塔莉亚是在犹豫穿哪件衣服呢,出于一片慈母心,亲切地建议道:“好女儿,穿我那条蓝裙子吧。那条裙子你现在穿正合适。”
没有给娜塔莉亚做复活节穿的新衣服,这时卢吉妮奇娜想起了女儿做姑娘的时候,每逢过节总喜欢穿卢吉妮奇娜那件窄襟的蓝裙子,她以为娜塔莉亚是为了不知道穿哪件衣服而苦恼,于是就好心地强要娜塔莉亚穿她的衣服。
“穿吧,啊?我去给你拿来,”
“不用。我就穿这件去。”娜塔莉亚小心地抽出一条绿裙子,忽然想起,葛利高里婚前来看望她时,在板棚檐下的阴凉里头一次很快地亲了她一下,使她很害羞,那时她正是穿的这条裙子,于是突然哭起来,浑身颤抖着,趴在掀开的箱子盖上。
“娜塔莉亚!你怎么啦?……”母亲拍手惊问道。
娜塔莉亚把就要发作出来的哭号压了回去,克制住自己,呆呆地。刺耳地笑道:“我今天这是怎么啦……”
“唉,娜塔什卡,我看得出来……”
“你看出什么来啦,妈妈?”娜塔莉亚用手指头揉着绿裙子,突然恶狠狠地喊道。
“我看你这样下去不行……应该改嫁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