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飞奔而去。他们身后响起了稀疏零乱的枪声。葛利高里紧挨着福明并排跑了约四俄里,偶尔回头看看。
“我们就这样会师啦!……”他嘲笑说。
福明沮丧地沉默着。丘马科夫略微勒勒马,喊道:“应该绕开村子!咱们躲到维申斯克的草原上去,那儿更偏僻一些。”
他们又狂奔了几俄里,马支持不住了。它们伸着的脖子上冒出了一团团的汗沫,显出了一道道纵向的深皱褶。
“应该跑慢点儿!勒着点儿马!”葛利高里命令。
追来的十二个骑士只剩下九个人,其余的落到后面去了。葛利高里目测了他们之间的距离,大声喊:“站住!咱们来打他们一阵!……”
五个人都勒马变成小跑,跑着下了马,摘下步枪。
“拽住缰绳!对着最左边的一个瞄准……开火!”
他们各打了一排子弹,把一个红军战士的马打死了,接着又继续奔逃。追击他们的人兴头已经不大了。有时老远开几枪,后来就不再追了。
“应该饮饮马啦,那儿有个水塘,”斯捷尔利亚德尼科夫用鞭子指着在远处闪着蓝光的草原水塘说。
现在马已经是一步一步地走了,他们仔细地打量着眼前的洼地和山沟,为了不被发现,尽量在沟洼的地方穿行。他们在水塘里饮过马,又上路了,起初是一步一步地走,过了一会儿就小跑起来。中午时分,他们在一道斜着横贯草原的深沟的斜坡上停下来喂马。福明命令科舍廖夫步行到近处的一座古垒上去,趴在那儿瞭望。如果发现草原上有骑马的人,科舍廖夫就立即发出警报,跑回驻马的地方。
葛利高里把自己马的腿拴起来,放开它去吃草,自己在近处的斜坡上拣了块干燥的地方躺了下来。
这道沟的向阳的斜坡上的嫩草比别处长得又高、又密。太阳蒸晒的淡淡的黑土气味还不能把花儿已经开败了的野紫罗兰的淡淡的清香压下去。紫罗兰生长在撂荒的地上,从干木草茎中钻出来,在很久很久以前的耕地边上像镶了一道花边,甚至在石头一样坚硬的生荒地上去年的衰草中,用它们那浅蓝色的、孩子般清澈的眼睛看着大千世界。紫罗兰在这荒凉、辽阔的草原上结束了它们注定的生命极限,而来接替它们的郁金香已经神话般地盛开在沟坡上向阳的地方,把红色的、黄色的和白色的花萼开向太阳,清风把各种花香混在一起,把它们带到草原的遥远的地方。
在北面。断崖遮掩的斜坡上,还留有往外渗着雾气的厚厚的积雪层。雪层散发出阵阵袭人的寒气,但是这寒气使花期将尽的紫罗兰飘忽。忧郁,宛如久远。珍贵的回忆似的清香更加浓郁……
葛利高里大叉开两腿趴在地上,用胳膊肘撑着身子,贪婪地凝视着阳光下烟雾缭绕的草原。远处山岗上闪着蓝光的古垒和在斜坡边缘上流动的蜃气他闭了一会儿眼睛,听着远处和近处云雀的鸣声。吃草的马匹轻微的蹄声和响鼻声、马笼头的叮当声和风吹嫩草声……他全身趴在坚硬的土地上,感受到一种奇异的、远离尘世的安逸心境;这是他早已熟悉的心境。这种心境常常是在大难之后感受到的,这时葛利高里就好像是重新看到了周围的世界。他的视觉和听觉仿佛都更加锐敏。先前不曾留意的事物,大难之后,引起了他的注意。现在他满怀同样的兴致注视着一只雀鹰翅膀呼呼地响着斜身飞着,在追逐一只什么小鸟、注视着一个黑甲虫正缓慢艰难地在他——葛利高里——撑开的两肘中间爬着,注视着紫红色的郁金香迎风招展,炫耀着自己处女般的艳丽。郁金香离得很近,就长在一个塌陷的田鼠洞边上。只要一伸手,他就可以把它折下来,但是葛利高里一动不动地趴在那里,满怀着说不出的喜悦心情欣赏着小花和茎上挺秀的叶于,叶纹上残留的晶莹多彩的露珠。后来他转移了视线,久久地,无所用心地注视着在苍空、在废弃的田鼠洞穴上空盘旋的苍鹰……
过了两个钟头,他们又骑上马,打算在人夜之前赶到叶兰斯克镇那些熟识的村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