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好啊。”葛利高里握了握身材短粗而又健壮、像棵榆树似的炮兵的大手。
“你还认得我吗?”
“当然认得啦。”
“你还记得去年在博科夫斯克附近,我们炮兵连怎么救你们的事儿吗?如果不是我们,你的骑兵就要倒霉啦。那一仗我们杀死了多少红军士兵啊——真是海啦!我们先开了一炮,又打了一颗榴霰弹……那时候我是第一门炮的瞄准手!是我!”扎哈尔在自己的宽胸膛上砰地捶了一拳。
葛利高里斜眼向四周看了看,——不远的地方站着几个哥萨克,正在看着他们,注意倾听他们进行的谈话。葛利高里的嘴角哆嗦着,愤恨地露出了密密的白牙齿。
“你喝醉啦,”他咬紧牙齿,小声地说。“回家去睡觉吧,别胡说八道啦。”
“不,我没有喝醉!”醉醺醺的炮兵大声叫。“也许,是因为借酒浇愁,愁醉啦!我回到家里来,可是这日子简直不是人过的,是地狱……!哥萨克简直无路可走啦,而且也没有哥萨克啦!让我交四十普特粮食,你说,这叫什么事儿呀?他们这样摊派,是他们种了庄稼了吗?他们知道庄稼是怎么长出来的吗?”
他两眼血红,呆痴无神,突然摇晃了一下,像狗熊似的扑到葛利高里身上肥浓烈的酒气直喷到他的脸上。
“你为什么穿没有裤条的裤子?你已经变成庄稼佬了吗?我们不许可!我的乖乖,葛利高里潘苔莱维奇!我们还要再去打仗!比方说,还像去年那样,来个:打倒共产主义,苏维埃政权万岁!”
葛利高里猛地把他推开,小声说:“回家去吧,醉鬼!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克拉姆斯科夫伸出一只扎煞着烟熏黄的手指,嘟哝说:“如果我说得不对,请原谅。请原谅,我是把你看做自己的指挥官……慈父般的指挥官才说出自己的真心话:应该还去打仗!”
葛利高里一声不响地转过身,穿过广场,走回家去了。直到傍晚,脑子里总在回想这次荒唐的会面,想着克拉姆斯科夫醉声的叫喊、哥萨克们同情的沉默和微笑,他决定:“不好,应该赶快逃走!再待下去,不会有好结果……”
星期六应该去维申斯克。再过三天,他就必须逃离出生的村庄啦,但是形势突变:星期四的夜里——葛利高里已经准备躺下睡觉啦——忽听有人急促地敲门。阿克西妮亚走到门廊里去。葛利高里听见她问:“谁呀!”他没有听见回答的声音,但是模糊的恐惧情绪,把他从床上拉起来,走到窗前。门廊里门环响了一下。杜妮亚什卡先走了进来。葛利高里一见她那苍白的脸色,一句话还没有问,就从板凳上拿起皮帽和军大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