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第四混合团。”
“咱们村里人还有谁和你在一起儿呢?”
“咱们村里的人可多啦:阔人阿尼库什卡、别斯赫列布诺夫、科洛维金阿基姆、米罗什尼科夫谢姆卡和戈尔巴乔夫吉洪。”
“喂,哥萨克们怎么样?他们不抱怨吗?”
“自然啦,他们对军官都很不满。派来那么一帮混蛋,简直叫人活不下去啦!几乎全是俄罗斯人,没有一个哥萨克。”
赫里斯托尼亚讲着,不断扯扯上衣的短袖子仿佛是相信不过自己的眼睛似的,惊异地打量和抚摸着自己英国裤子膝盖上起毛的结实的呢子。
“真可惜,没能找到双我穿着合适的皮鞋,”他思量着说。“英国这样的大国,就没有像我这样大脚丫子的人……咱们这几种的是小麦,吃的是小麦,大概他们那儿也跟俄罗斯一样,只吃大麦。那他们怎么会长出这样大的脚丫子呢?全连都换上了新军装,换上了新靴子,还送来香烟,可是——怎么也不好……”
“怎么个不好法!”葛利高里很有兴致地问。
赫里斯托尼亚笑了说:“外表很好,内里很糟。你知道吗?哥萨克们又不愿意打仗啦。当然是因为这场战争是打不出什么名堂来的。他们都这么说,绝不打到霍皮奥尔河地区以外……”
葛利高里送走赫里斯托尼亚以后,经过短时间的考虑,决定:“在家里住一个星期,就回前线去。在这儿会把我闷死的。”他在家里一直呆到傍晚。回忆起童年时代的情景,用芦苇给米沙特卡做了一个风车,用马鬃编了一个捉麻雀的网,给女儿做了个很精巧的、轮子能转的小车,还配有装饰得很漂亮的车辕,他还试图用破布做一只布娃娃,但是他没有做成;后来请杜妮亚什卡帮忙才把娃娃做好了。
葛利高里以前对孩子们从来没有这样留心过,孩子们起初对他的一些主意也并不怎么相信,但是到了后来却一分钟也不离开他了。傍晚,葛利高里准备到地里去了,米沙特卡含着眼泪,说:“你永远是这么个人!来那么一会儿,就又把我们扔下走啦……你把雀网、风磨和响板都拿走吧,全都拿走吧!我不要啦!”
葛利高里把儿子的两只小手握在自己的大手巴掌里说:“如果这样——那咱们这么办。你是个哥萨克,那就跟着我到地里去:咱们去割大麦,垛麦子,你跟爷爷坐在收割机座上赶马。那儿草里的蝈蝈儿可多啦!山沟里有各种各样的小鸟儿!波柳什卡留在家里帮奶奶干点儿家务活儿。她不会抱怨咱们的。她,姑娘家——就是擦地板,用小桶帮奶奶从顿河里挑水,她们女人家的事多得很呢,是吧?怎么样,赞成我的意见吗?”
“这怎么会不赞成呀!”米沙特卡高兴地大声叫起来。由于预感到未来的快乐,他的眼睛闪闪发光。
伊莉妮奇娜却不同意。
“你把他带到哪儿去?尽出馊主意!你叫他在哪儿睡觉?谁来照顾他呀?老天爷保佑,万一他跑到马跟前去——叫马踢了,或者叫蛇咬了,那还得了。别跟你爸爸去,乖孩子,留在家里吧!”她劝孙子说。
但是米沙特卡眯缝得窄窄的眼睛忽然凶光四射(完全像爷爷潘苔莱发怒的时候一样),紧攥着小拳头,尖声哭叫道:“奶奶,别说啦!反正我是要去的!好爸爸,亲爱的,别听她的!
葛利高里笑着把儿子抱起来,安慰母亲说:“叫他跟我一起儿睡。我们从家里骑马一步一步地走,我还能叫他摔着?妈妈,你给他准备衣裳吧,别担心——我保证他囫囫囵囵的,明天天黑以前就给你送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