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弟兄们,咱们来祭奠祭奠自己的同村人吧,为了使他们的灵魂安息,咱们抽支烟吧,”葛利高里建议说,把马牵到一旁,松了马肚带,去掉马衔,把缰绳缠在马的左前腿上,放马去吃那缎子似的、挺直的嫩草。
安季普和斯特列米亚尼科夫很高兴地下了马,也拴上马腿,放去吃草一他们躺了下来,抽起烟。葛利高里看着那只身上的毛已经结成一块一块的,但是还没有脱下来,伸长脖子去吃小草的牛,问:“沙米利是怎么死的?”
“唉,潘苔莱维奇,——都是因为他自己瞎胡闹。”
“怎么回事?”
“你听我说,事情是这样的,”斯特列米亚尼科夫开始讲起来“昨天,正晌午的时候,我们出发去侦察。是普拉东里亚布奇科夫亲自派我们去的,由一个司务长率领……安季普,昨天跟咱们一块儿去的那个司务长叫什么来着?”
“谁他妈的知道他叫什么!”
“好啦,叫他见鬼去吧!我们不认识他,是别的连的。是啊……我们就骑马去啦,一共是十四个哥萨克,沙米利也跟我们一块儿去啦昨天整天地都很高兴,可见心里是一点儿什么预兆也没有!我们往前走着,他摇晃着那半截胳膊,把缰绳放在鞍头上,说:‘唉唉,咱们的葛利高里潘苔莱维奇快点儿回来吧!跟他一起喝两杯,唱唱歌多好啊!’就这样一直到我们走到拉特舍夫斯基山岗以前,他一直在唱着:我们像蝗虫一样,在山岗上飞翔。
所有的顿河的哥萨克哟,都用单打一的步枪打仗!
好,我们就这样——已经是走近烂泥沟了——走进一片洼地、这时司务长说:‘弟兄们,哪儿也看不到红军。大概他们还没有从阿斯塔霍沃镇出发呢。庄稼佬都懒得起早,大概现在才吃午饭,正在烧烤霍霍尔的母鸡哩。来吧,咱们也休息一会儿,不然咱们的马都累出汗啦、’我们就说:‘哪好吧。’于是都下了马,躺在草地上,派一个监视哨到小山丘上去。躺在那里,我一看,过世的阿廖什卡正在他的马身边忙活哪,在松鞍褥下的马肚带。我对他说:‘阿列克谢,你最好还是别松开马肚带,万一咱们要紧急行动,那时候你那只坏胳膊怎么紧马肚带呀、但是他呲着牙说:’我比你紧得还要快呢!小毛孩子,你倒教训起我来啦?‘好,就这样把马肚带松开啦,马嚼子也摘掉啦。大家躺在那里,有人抽烟,有人在讲故事,也有人在打吨儿。而我们的监视哨这时也打起盹儿来啦。在一个小土堆下面——躺下去就睡着啦!我只听到——似乎远处响了一下马的喷鼻声。我也懒得站起来,但是终于还是站起来啦,从洼地里爬到土岗上之。一瞧,离我们一百多步远,红军骑兵正顺着沟底开过来。指挥员骑着一匹枣红马走在前面。他骑的马就像只狮子。他们还带着一挺转盘机枪。我立刻连滚带爬地回到洼地里,大喊’红军来啦!上马!‘他们大概是看见我啦,立刻我们就听见他们那儿也在叫口令。我们都上了马,司务长拔出大军刀,想要冲锋。我们只有十四个人,而他们却有半个连,而且他们还有一挺机枪,冲什么锋呀!我们骑飞马奔逃,他们本来要用机枪扫射,们是当他们发现,机抢打不着我们,有山沟掩护我们,于是就追赶起我们来。但是我们的马快,这么说吧,我们跑了一程,就又下马还击直到这时候我们才发觉阿廖什卡沙米利没有跟我们一起跑出来。就是说,混乱中——他跑到马跟前去,用那一只好手抓住马鞍头,刚把脚踏在马镫上,马鞍子就滑到马肚子底下去了,沙米利没来得及上马,红军就来到眼前,他的马却跑回我们这边来啦,跑得鼻眼儿里像冒火似的,鞍子却在马肚子下命摇晃。马惊啦.谁都不让靠身儿,呼呼地直喘大气,像魔鬼一样!阿列克谢就这样把小命送了!如果不松马胜带.当然还会照样活着,哪儿会有这个下场……“斯特列米亚尼科夫咧开小黑胡子笑着,结束说;”可是前天他还总在唱:狗能老爷爷呀,你咬我的小牛吧,吸光了我的脑浆吧……
现在真叫人把他的脑浆吸光啦……连脸都认下出啦!从他身上流出来的血,就像宰了一只牛似的那么多……后来,等到把红军打退了,我们跑到这块洼地里去,看见——他躺在那儿。身下那么一大摊血,简直把他都漂起来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