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日子,葛利高里为了摆脱烦恼,有意麻痹自己的意识,不去想周围发生的一切以及自己竞成了所有这些事件的重要参加者,开始喝起酒来,叛军虽然拥有大量的小麦,但是面粉奇缺(磨坊来不及为军队磨出足够的面粉,所以哥萨克时常吃蒸麦干),可是烧酒却供应充足。烧酒像河水一样多。顿河对岸杜达列夫斯克村的哥萨克连,喝得烂醉,骑马列阵去冲锋,迎头碰上机枪扫射,被消灭了一半。喝醉了跑到阵地上,这种事已经司空见惯。人们殷勤地给葛利高里搞来烧酒。普罗霍尔济科夫搞烧酒的本事特别大。卡尔金斯克战役后,他根据葛利高里的要求,拉来三大坛子烧酒,找来几个歌手,于是葛利高里感到愉快。轻松,脱离现实生活和思念,跟哥萨克们一直狂饮到天亮。第二大早上,喝了解醉酒,昏睡了一天,傍晚,又是歌声。快活的笑语声、拥挤的人群、跳舞——这一切形成一种真正快乐的幻觉,掩盖了清醒、残酷的现实。
后来,酗酒很快就成了习惯。清晨起来,坐在桌边,葛利高里酒瘾就来了。他喝得很多,但是从不过量,脚跟儿总是站得很稳。就是到了天快亮的时候.其余的人都呕吐得一塌胡涂,盖着军大衣和马衣,横七竖八地睡在桌旁和地上,他却仍旧保持清醒,只是脸色更加苍白,目光变得更严厉,而且垂下髦曲的额发,不住地用手去挤脑袋。
经过四天不断的大吃大喝,他明显地虚胖起来,背也驼了;下眼泡儿的大粗褶都发青了,眼神里越来越经常地露出一种没有理性的残酷神情。
第五天,普罗霍尔济科夫别有深意地笑着提议说:“走,咱们到利霍维多夫去,到一个漂亮娘儿们家去?怎么样?不过,葛利高里潘苔莱耶维奇,你可不要错过机会。是个甜得像西瓜一样的小娘儿们!虽说我没有尝过,可是我知道。不过是匹野马,鬼东西!一个野娘儿们。这种玩意儿,很难一下于就上手,这家伙甚至连摸都不让你摸一下。不过她烧的酒,再没有那么好的啦。整个奇尔河流域最有名的酿酒能手。她的男人不在家,在顿涅茨河那岸,”他仿佛是顺便一说.结束了自己的话。
黄昏时分,他们动身去利霍维多夫。跟葛利高里一同去的有里亚布奇科夫、哈尔兰皮叶尔马科夫、独臂的阿廖什卡沙米利和从自己的阵地上归来的第四师师长孔德拉特梅德韦杰夫。普罗霍尔济科夫骑马跑在前面,到了村子里,他勒马放慢了脚步,拐进胡同,推开一家场院的小门。葛利高里跟着他拨马走进来,马纵身一跃,越过门边一个开始融化的大雪堆,前腿陷进雪里,它打了一声喷鼻,拔出腿来,跃过堵住门口,一直堆到篱笆顶的雪堆、里亚布奇科夫下了马,牵着马走。葛利高里骑着马跟普罗霍尔走了约五分钟,走过许多于草堆,顺着光秃秃的、像玻璃一样咯吱咯吱响的樱桃园走去。蔚蓝的夜空,斜挂着一轮闪着金光的新月,寒星在颤抖,一片寂静,令人神往,远处的犬吠声和清脆的马蹄声不仅没有惊破这寂静,反而使它显得更浓f 。透过密密的樱桃树丛和茂密的苹果树枝射来的灯光,在繁星点点的夜幕上,清晰地映出了一座芦苇顶大房子的黑影。普罗霍尔从马上俯下身子,殷勤地推开吱扭响的板门。月亮的倒影在台阶旁边结了冰的水洼里颤动。葛利高里的马踏破了水洼边缘上的薄冰,停了下来,大口大日地喘着气。葛利高里跳下马,把缰绳拴在栏杆上,走进黑暗的门洞。里亚布奇科夫和其余的哥萨克也在后面喧嚷着下了马,低声哼着小曲。
葛利高里摸到了门把手,走进宽敞的厨房。一个身材矮小,但是很匀称,像鹤鸽似的脸色黝黑,眉毛又浓又黑的年轻哥萨克女人正背朝着炉炕站在那里织毛袜子。炉炕上,一个八九岁的浅白头发的小姑娘,摊开双手在睡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