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你睡的,傻东西!你瞪什么眼呀?像只狼似的,从进来一声也不吭,突然就不知道为什么发起脾气来啦。瞧你!气得连嗓子都哑啦,”
“她是不会让咱们睡觉的啦,葛利高里潘苔莱维奇!”传令兵绝望地哼了一声,埋怨道,他气得打火吸烟,拼命打火镰,从火石上迸出阵阵的火星。
火绒燃烧着,冒着烟,散发出一股难闻的气味,传令兵恶毒地把晓晓不休的女主人臭骂了一通:“老大娘,你简直像只黄蜂,烦死人了!如果你的老头子在前线上被打死的话,他准会高兴得不得了。一定会说:‘感谢上帝,我可从老太婆手里解脱出来啦,愿她来日舒服地安息吧!”
“愿你舌头上长疗疮,恶鬼!”
“睡吧,老大娘,看在基督的面上。我们已经三夜没有睡觉啦。睡吧!为了这样的事儿气死了是可以不举行圣餐式的。”
葛利高里很费了点儿力气才使他们两位和解了。朦胧入睡,亲切愉快地感觉到盖在身上的羊皮袄的带酸味的暖气,睡梦中依然听到门响了一声,一阵冷风和一股热气裹在他腿边、接着小羊羔在他耳边尖声地叫起来。小蹄子踏得土地笃笃地响,屋子里弥漫着清新悦人的干草。新鲜的羊奶。严寒和牲口棚的气味……
葛利高里半夜醒来,他睁着眼睛躺了半天。封起的炉洞里的炭火,在蛋白色的灰烬下闪着红光。几只小羊崽挤在一起,躺在炉门口最热的地方。在午夜香甜的寂静中,可以听到它们睡梦中咬牙的咯吱声和偶尔打喷嚏和喷鼻声。高远的满月照进窗户。一只闹个不休的小黑山羊在地上一方块淡黄的月光中又蹦又跳。月光中闪着一道倾斜的珍珠般的尘土。屋子里是一片绿中透黄、几乎像白昼一样的光亮。小壁炉边上的一块破镜片闪闪发光,只在正对着门的墙上,银质圣像上的衣饰的光亮显得暗淡。阴郁……葛利高里又想起在维申斯克开会的情形和霍皮奥尔派来的那个急使,想起了那位中校、他那种与众不同的知识分子仪表和说话的风度,——感到一种不愉快的、令人心烦的不安。小山羊爬到皮袄上来,站在葛利高里的肚子上,抿着耳朵,笨头笨脑地察看了半天,然后壮起胆子,跳了两跳,忽然叉开四条卷毛小腿。一道羊尿的细流咝咝响着,从皮袄上流到睡在葛利高里身旁的传令兵伸出的手掌上。传令兵哼哼着醒了过来,把手在裤子上擦了擦,伤心地摇了摇脑袋。
“把我的衣服全尿湿啦,该死的东西……滚开!”愉快地朝小山羊角上弹了一下。
小山羊尖叫了一声,从皮袄上跳下去,后来又走过来,用粗糙、温暖的小舌头把葛利高里的手舔了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