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能在一瞬间把马刀从一只手换到另一只手,所以他从来不在刀把上拴穗头、他知道在猛烈劈刺时,如果刀的斜度不准确,刀就会从手里飞出去,甚至手腕于会脱臼。他练出一手很少有人会的高招,只要轻轻一下,就能把敌人手里的武器打掉,或者是轻轻一触,就使敌人的胳膊麻木不举。葛利高里对用冷兵器厮杀的学问有很深的造诣。
砍葡萄藤的时候,如果快刀削去,斜砍断的藤条可以连颤动都不颤动就落下来,葡萄架的柱子晃都不晃。哥萨克的马刀砍下来的藤条尖头,能轻轻地扎进原株旁边的沙土里。有点像喀勒梅克人的、漂亮的谢米格拉佐夫就是这样轻轻地从马鞍子上滑下来,用手巴掌紧捂住被斜砍了一刀的胸部,落在直立起来的马下。全身散发出临死的凉气……
就在这时,葛利高里在马上挺直了身子,立在马镫上。第二个红军骑兵已经控制不住自己的马,没头没脑地朝他冲来、葛利高里隔着高仰起、流着汗沫的马头,还看不到那个骑兵,但能看见马刀和弯曲的斜背和乌亮的刀刃。葛利高里使出全身的劲儿勒了一下马缰绳,躲开劈来的一刀,——把右面的缰绳往手里收紧着,朝敌人弯下去的、刮得光光的红脖子砍去。
他头一个从混战的人群中冲杀出来。眼前是一片蚂蚁似的蠢动的骑兵。手巴掌上是一阵阵的神经质的刺痒。他把马刀插回刀鞘,拔出手枪,策马全速奔回。哥萨克们也跟着他狂奔而来。各连已经跑得七零八落。忽而这里,忽而那里,出现一顶顶趴在马脖子上的高简皮帽子和系着白箍、带护耳的大皮帽。一位熟识的下士,戴着一顶狐狸皮的三扇帽,穿着保护色的短皮袄,在葛利高里身旁跑着。他被砍掉一只耳朵,腮帮子一直伤到下巴,胸膛像只打烂的、装着熟透的樱桃的篮子,呲着牙,满口鲜血。
本来已经动摇,且有半数已飞驰回去的红军骑兵,又掉转马头杀了回来。哥萨克们的退却又使他们振作起来,追赶上来。一个落在后面的哥萨克被像秋风扫落叶似地打下马,被乱马踏进雪地里去。眼看就跑到村子了,花园里黑乎乎的树丛、山岗上的小教堂、宽阔的胡同,已经历历在目。离埋伏着一个连的村外树林只剩下不到一百沙绳远了……从马背上淌下汗珠和鲜血。葛利高里一面跑着,一面气愤地压着手枪扳机,把打不响的手枪塞回枪套去(子弹卡住了),厉声喊:“散开!!!”
哥萨克连队汇成的急流,像汹涌的河水撞到兀立中流的石崖上,平稳地分成两支流去,把追击的红军骑阵暴露出来埋伏在树林子里的那个连就从树丛中朝着红军骑阵一排齐射,接着第二排,第三排……喊声四起!有匹马连同骑在身上的红军战士,一头栽在地上一另一匹膝盖一弯,脑袋扎进雪里,一直扎到耳根。子弹又把三四名红军战士打下马来。直到其余的红军骑兵在狂奔中挤成一团,掉转马头,哥萨克们又对他们打了一排子弹,枪声才沉默了。葛利高里刚刚声嘶力竭地喊了一声:“连队!……”上千只马蹄已经踏着烂雪,急转弯,追了上去。但是哥萨克们追的劲头不大:战马已经疲惫不堪。追了有一俄里半,就回来了。他们剥下打死的红军士兵身上的衣服,卸下打死的战马身上的鞍子。独臂的阿廖什卡沙米利找到了三名受伤的红军士兵、他叫他们脸朝篱笆站好,依次砍死。事后,哥萨克们挤在被砍死的红军士兵旁边呆了半天,抽着烟,仔细察看那几具尸体。三具尸体有一个共同的特点:都是被从锁骨斜劈到腰。
“看,我把三个变成六个啦,”阿廖什卡眨着眼睛,抖动着脸颊,吹嘘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