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连的人几乎都叫嚷着站立起来。大家都把手巴掌横在眼睛上面,遮挡阳光。话语声静下来。于是一片死亡前的庄严肃穆、令人敬畏的寂静,像浮云的影子一样,驯顺轻柔地覆盖了草原和凹地。
葛利高里回头望去。村旁,灰蒙蒙的柳树丛后面,烟尘滚滚:第二连正策马小跑向敌人的侧翼冲去、一道山沟这时正好掩护着连队的行动,但是跑了约四俄里的光景,连队就分散开,爬上岗顶,于是葛利高里就在心里判断着距离和连队能够冲到敌人侧翼的时间。
“卧——倒!”葛利高里急忙转过身来,把望远镜放进皮盒子里,命令说。
他走到自己队伍的散兵线前面;哥萨克们把那被署热和尘土弄得油光光的、又紫又黑的脸,都转向葛利高里,他们面面相觑,卧倒在地上。下了“准备战斗!”的口令以后,枪栓就凶狠地哗啦哗啦响起来。葛利高里站着看下去,只能看到他们叉开的腿。制服的帽顶、穿着落满尘土的军便服的脊背、汗湿的脊梁沟和肩胛骨。哥萨克们往四面爬去,寻觅可以掩护的地形,选择合适的射击位置。有几个人试验着用马刀去挖掘坚硬的土地。
这时,微风从红军那边送来一阵模糊的歌声飘到哥萨克们卧倒的高坡上……
红军的散兵线婉蜒曲折,很不整齐地、摇摇晃晃地往前走着。一阵阵在暑热蒸晒的旷野中减弱的隐隐的人语声从那边飘来。
葛利高里觉得好像是从高处摔下来似的,心猛烈地怦怦跳起来……他从前也曾经听见过这种激动人心的歌声,在格卢博克听见过赤卫军水兵像祷告一样,摘下无檐制帽,情绪激昂地眨动着眼睛,唱这支歌,葛利高里的心里突然产生了一种混乱的,像是恐怖的不安心情。
“他们在叫嚷什么呀?”一个上了年纪的哥萨克惊慌地扭转着脑袋问。
“大概是在念什么祈祷文,”躺在右面的另一个哥萨克回答他说。
“他们念的是鬼经!”安德烈卡舒林笑了笑说。他鲁莽地盯着站在他旁边的葛利高里,问:“潘苔莱耶夫,你在他们那儿待过,——总该知道,他们为什么现在要唱歌吧?大概你自己也跟他们一起儿瞎唱过吧?”
“……夺取土地!”由于离得太远,词句变得模糊不清,歌声像欢呼一样响彻云霄,接着寂静又笼罩了草原。哥萨克心里不是滋味地开起心来。有人在阵地的中央哈哈大笑不止。米吉卡科尔舒诺夫胡乱地扭动着身子说:“喂,你们听见了吧?!他们想要夺取土地哪!……”说完,又难听地骂了一句。“葛利高里潘苔莱耶夫!让我把那个骑马的家伙打下马!我打一枪行吗?”
他没等得到同意,就开了一枪。于弹惊动了骑在马上的人。他下了马,把马交给别人,挥舞着拔出鞘的闪光的马刀,走在散兵线前面。
哥萨克们开始射击。红军都卧倒在地上。葛利高里命令机枪手开火。机枪打过两排子弹以后,第一排敌兵站起来往前奔跑。跑了约十沙绳就又卧倒了。葛利高里从望远镜里看到,赤卫军在用铁锹挖掩体。他们头顶上扬起灰色的尘雾,散兵线的前面,就像田鼠洞边一样,隆起了许多小土堆一从那里传来连续不断的步枪齐射声。双方猛烈地互相射击起来。战斗大有拖下去的可能。过了一个钟头.哥萨克已有伤亡:子弹把第一排的一个哥萨克打死了,三个伤员被送到凹地里看守马匹的人那里去。第二连出现在敌人的侧翼,发起了冲锋。但是被机枪的火力击退了。可以看到,哥萨克们溃逃回去,挤成一堆,然后又像扇面似的散开。连队退回去以后,整了整队形,没有杀声震天的呐喊,默默地又冲了上去。又是一阵猛烈的机枪扫射,像疾风扫落叶似的,把他们赶了回去。
但是哥萨克的几次冲锋使赤卫军动摇了——前面的几排散兵线陷于混乱,向后退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