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风吹过,烟幕裂开了。惨烈的堡垒突然在隙缝中露了出来,主塔、桥、小城堡全部矗立在眼前,光亮夺目,令人畏惧,从上到下沐浴在绚丽的金色火光里。在险恶的光亮下,米歇尔弗莱复看得一清二楚。
立在桥上的一楼正在燃烧。
一楼上面的另两层楼尚完好无损,但仿佛被一个大火篮托着。从米歇尔弗莱夏站立的高原边上,可以在火光和烟雾的缝隙中隐约看见这两层楼的室内。所有的窗子都开着。
米歇尔弗莱夏透过二楼的大窗,看到室内沿墙摆着几个大橱,里面似乎全是书,在一扇窗后的阴暗处,地上有些模糊不清的东西,像鸟巢或一窝雏鸟那样混成一团,有时还在动弹。
她瞧着。
这一小团灰暗的东西是什么?
她有时觉得这像是有生命的形体。她正在发烧,从清早起就没有吃东西,又不停地走路,精疲力竭,仿佛有幻觉,本能地不相信自己的眼睛,然而,她的目光越来越固定在那堆灰暗的物体上,它很可能没有生命,看上去毫无生气,它呆在大火上面那间大厅的地板上。
突然间,大火仿佛故意将火舌从下面喷射到枯死的常春藤上,米歇尔弗莱夏注视的恰恰是这面爬满常春藤的墙。大火似乎刚刚发现了这些枯枝,火苗立刻贪婪地吞噬它,而且顺着枝蔓往上爬,像可怕的导火索一样迅速。刹那间,大火烧到三楼,火光从高社照亮了二楼室内。在明亮的火光中突然出现了三个睡觉孩子的身影。
这一小堆原来是可爱的孩子,他们的手臂和腿交叠在一起,闭着眼睛,金发下的面孔露着微笑。
母亲认出了自己的孩子。
她可怕地叫了一声。
只有母亲能发出这种无法形容的、焦虑的呼声。没有任何声音像它这样凄厉,像它这样感人。你听见一个女人这样呼叫时,会以为她是母狼;你听见一只母狼呼叫时,会以为它是女人。
米歇尔弗莱夏的这个呼声是嚎叫。荷马写道:“赫卡柏吠叫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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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荷马史诗《伊利昂记》中特洛伊国王普里阿摩斯的妻子,曾目睹丈大及儿孙被杀。后变为一只狗。
德朗特纳克侯爵刚刚听见的就是这一声呼叫。
我们看见他站住了。
他站在阿尔马洛领他逃跑的那条通道出口与沟壑之间。他透过头部上方纵横交错的荆棘,看到桥在燃烧,看到图尔格被蒙在红色的反光里。他找开枝条,看到在他头上,在对面高原的边沿上,在燃烧的城堡前方,强烈的火光正照着一个惊恐不安、凄惨哀戚的人影,这是一个女人,她正在沟壑上俯着身子。
呼声来自这个女人。
这个女人已不是米歇尔弗莱夏,而是戈耳工人最悲惨的人也是最可怕的人。这位农妇变成了欧墨尼德斯②。这位普普通通、懵然无知的村妇由于绝望而突然成为史诗般的人物。巨大的悲痛使心灵变得极为宽广。这位母亲就是母爱的化身。凡是包容人性的感情都是超人的。她站在沟壑边上,像死神一样看着这场大火,看着这场罪恶。她的呼声像野兽,姿势像女神。她那张发出诅咒的面孔仿佛在熊熊燃烧。她眼中噙着泪,炯炯的目光无比威严,死死地盯住大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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