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真的出卖过吗?”德拉莫尔小姐说,“谁没有出卖过?”
“怎么!”德凯吕斯伯爵对诺贝尔说,“森克莱尔先生,这个著名的自由党人,也到你们家来;见鬼,他上这几来干什么?我得到他那儿去,跟他谈谈,让他说话;据说他颇有风趣。”
“不过,你母亲会如何接待他呢?”德克鲁瓦泽努瓦侯爵说,“他有些思想是那么怪诞,那么大胆,那么无拘无束……”
“看哪,”德拉莫尔小姐说,“那个无拘无束的人在向德库利先生鞠躬,都挨着地了,还握住了他的手。我几乎要以为他会把这手举到唇边哩。”
“一定是德库利跟当局的关系比我们想象的要好,”德克鲁瓦泽努瓦先生说。
“森克莱尔上这儿来是为了进学士院,”诺贝尔说,“你们科他在怎样向L男爵致敬……”
“他便是下跪也没有这么卑劣,”德吕兹先生说。
“我亲爱的索莱尔,”诺贝尔说,“您有才智,但您是从您那个山里来的,您要努力做到,千万别像这个大诗人那样向人致敬,哪怕是对天主。”
“啊!来了一个特别有才智的人,巴东男爵先生,”德拉莫尔小姐说,多少有些模仿通报他到来的仆人的腔调。
“我相信您家的仆人也嘲笑他。什么名字啊,巴东男爵!”凯吕斯先生说。
“名字有什么关系?”有一天他对我们说,”玛蒂尔德又说,“‘想想第一次通报布庸公爵时的情形吧:就我的情况而言,大家只是不大习惯罢了……’”
于连离开了沙发周围的人。他对轻松的嘲笑所具有的那种动人的微妙还不大敏感,他认为一句玩笑话必须合情合理,才能引人发笑。在这些年轻人的话里,他只看见一种诋毁一切的口吻,因此感到不快。他那外省人的或者英国式的故作正经甚至使他从中看到了嫉妒,这肯定是他错了。
“诺贝尔伯爵,”他心里说,“他写一封二十行的信给他的上校,竟打了三次草稿,他若是一生中能写森克莱尔那样的一页,肯定会感到很高兴的。”
于连无足轻重,不引人注意,接连走近好几个圈子;他远远地跟着巴东男爵,想听他说什么。这个颇具才情的人神色紧张不安,于连见他只是找到三、四句风趣的话之后,才略微恢复正常。于连觉得此类才智需要足够的空间。
巴东男爵不能说单字;为了出语惊人,他一张口至少得四个每句六行的长句。
“此人是在做论文,不是在聊天,”一个人在于连背后说。他转过身,听见有人说出夏尔维伯爵的名字,高兴得脸都红了。这是本世纪最精明的人。于连在《圣赫勒拿岛回忆录》和拿破仑口授的史料片断里经常看见他的名字。夏尔维伯爵说话简洁;他的俏皮话是闪电,准确,锐利,有时深刻。他如果谈一个问题,讨论立刻就会前进一步。他还提出事实,听他说话真是一冲乐趣。此外,在政治上,他是一个厚颜无耻的犬儒主义者。
“我是独立的,”他对一位佩带二枚勋章而他显然不放在眼里的先生说,“为什么人们要我今天的意见和六个星期前一样呢?如果那样的话,我的意见就成了我的暴君啦。”
四个神色庄重的年轻人围着他,板着脸;这些先生们不喜欢开玩笑。伯爵看出来他走得太远了。幸好他瞧见了诚实的巴朗先生,其实是个假装诚实的伪君子。伯爵找他搭话,大om家围拢来,知道可怜的巴朗要倒霉了。巴朗先生虽然丑得可怕,但是靠了道德和品行,在踏进社会的难对人言的头几步之后,娶了个很有钱的老婆,老婆又死了;接着娶了第二个很有钱的老婆,不过人们从未在社交场合见过。他极谦卑地享用着六万法郎的年金,自己也有些奉承者。夏尔维伯爵跟他谈起这一切,不留情面。很快有三十个人在他们身边围成了一个圈子。所有的人都面带微笑,甚至本世纪的希望、那几个神色庄重的年轻人也不例外。
“他在德拉莫尔先生家里显然成了取笑的对象,为什么还要来呢?”于连想。他走近彼拉神甫,想问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