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哪里?"我问.
"在下面西拉斯.费尔贝斯那边,离这里只有两英里地.他是个逃亡的黑奴,后来人家把他给逮住啦.你是想找他么?"
"我才不要寻找他呢!我是在两个钟头以前在林子里遇见他的.他说,要是我叫喊起来,他就开我的膛还叫我躺着别动,呆在原地,我按他的话一五一十的做着.就这样,一直耽在那一边,不敢出来."
"啊,"他说,"你不用再害怕啦,因为他已经被别人抓住了.他是从下边南方什么地方逃出来的."
"人家把他抓住,这可是一笔利润丰厚的买卖啊."
"是啊,我看是这样!人家出三百元大洋的悬赏呢.这正是如同在大路上捡到的一笔钱啊."
"是啊,真是这么一回事如果我要是大人的话,这笔钱就属于我了,我是第一个看到他的呢.到底是谁把他抓住的?"
"是一个老家伙一个外乡人他才只要了几十块钱,就把得悬赏的机会卖给了人家,说是因为他有事非得往上游去不可,不能多等了.你想想看吧!如果要是我的话,等十年我也干啊."
"我也是这样,一点儿也不差,"我说."不过,既然他以这么便宜的价钱就卖掉了,可见他的这个机会也许只值这个价罢了.也许里边有什么我们不知道的秘密吧."
"可是这是实情事情清清楚楚.我亲眼看到了那张传单.传单上把他的所有情况都说得详详细细把他描绘得简直是给他画了一幅画,还说了他是从哪一家庄园逃出来的,是在新良斯下游那边的.不,绝对错不了,这笔投机买卖不会出差错,不用担心.喂,给我一口烟叶嚼嚼,行不行?"
我没有给,他也就走开了.我走到了木筏上,在窝棚里坐着前思后想起来.但是总想不出个道道来.想得头也发疼了,可就是找不到摆脱困境的办法.经过了这么一段长途跋涉中的种种辛苦,在这一段时间里,我们又如此这般地为这两个流氓殚精竭力,却落得个白辛苦一场,什么样的打算都砸了锅,全都给毁了.这全只是因为这些人心狠手辣,竟然使出了这样的狡计,叫他再一次成为了终身的黑奴,并且一个人孤单地飘泊在他乡.而一切就只是为了四十块大洋.
我曾经心里想,杰姆要是注定做奴隶的话,在家乡做要比在外地干强一千倍.在家乡,他有家啊.为此,我曾经想,不如由我写封信给汤姆.莎耶,让他把杰姆目前的情况告诉华珍小姐.不过我很快就放弃了这个念头.原因有两个.她肯定会发火,又气又恨,认为他不该如此忘恩负义,竟然从她那儿逃跑.这样,她会干脆把他卖掉,再一次把他卖到下游去.如果她不是这么干,大伙儿自然会一个个都瞧不起忘恩负义的黑奴,他们势必会叫杰姆时刻意识到这一点,搞得他狼狈不堪.无地自容.并且再想想我自己吧!很快便会授人以柄,说赫克.芬出力相助一个黑奴重获自由.这样,要是我再遇见到这个镇子上的随便哪一个人,我肯定会羞愧得无地自容,愿意趴在地下求饶.一般的情况往往是这样的嘛.一个人如果做了什么下流的勾当,但是又并不想承担什么责任,自以为只要把事情遮盖起来便万事大吉,这多么丢人现眼啊.这正好是我的情况.我越是想到这件事,我的良心越是受到折磨,我也就越是觉得自己邪恶.没出息.到后来,我突然之间猛然醒悟了,认识到这明明是上帝的手在打我的耳光,让我知道,我的种种邪恶,始终逃不开上天的眼睛.一个可怜的老妇人一生从没有损害过我一根毫毛,我却把她的黑奴拐到别处,为了这个,上帝正指引着我,让我自己清楚什么都逃不过"他"那高悬的明镜,"他"决不允许这类不幸的事再发展下去,只能到此为止.一想到这一些,我差一点儿就立刻摔倒在地,我的确吓得不得了啦.于是我就想方设法,试图为自己解脱.我对自个儿说:我从小就是在邪恶的环境中长大的,因此不能过于怪罪我啊.可是,在我的心里,潜意识有另外的一种想法,"还有主日学校哩.你本该到那儿去啊.假如你早去的话,他们会在那儿教导你的嘛,教导你说,谁要象我那样为了黑奴所干的这一切,是要下地狱受到熊熊的烈火的煎熬的."
我全身簌簌发抖.我正要立意跪下祈祷,但愿能和过去那个孩子的所作所为一刀两断,重做一个新人.于是我双膝跪下.但是啊,偏偏话到了口边却说不出口.为了什么,话出不了口啊?企图瞒过"他",那是做不到的嘛.要想瞒过我,那也是做不到的嘛.我深深地明白,为什么那些话说不出口来.这是因为我的这心还不正啊;因为这颗心还有私心啊.这全是因为我在玩两面倒的把戏啊.我一面装做要改邪归正,可是在私下里,在心里,我却黏住了其中最最大的邪恶不放.我试图让我的嘴巴说什么我要干正当的事,干干净净的事,还打算给这个黑奴的主人去信,告诉她他如今在那里.但是在我心底深处,我知道那是在撒谎而上帝也知道.你可不能对上帝撒谎啊这个道理,我现在算是弄清楚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