勃鲁扎克这几年老多了。他经历过的一切在他额上刻下了很深的皱纹,两鬓白了,背也驼了,一双眼睛深深凹陷进去,流露出一副忧伤的神情。
机车库的门半开着,射进一线光亮,一个人从外面跑了进来,在傍晚的昏暗中看不清这个人是谁。铁锤敲打的声音淹没了他的第一声叫喊。但是,当他跑到在机车旁边干活的人们跟前时,阿尔焦姆举起的锤子在空中停住了。
“同志们,列宁逝世了!”
锤子慢慢地从阿尔焦姆肩上滑下来,他轻轻地把它放在水泥地上。
“你说什么?”阿尔焦姆听到来人报告的这个惊人消息,手像钳子一样紧紧抓住了他的皮外套。
那个人满身是雪,大口喘着气,用低沉而又悲痛的声音重复了一遍:“真的,同志们,列宁去世了……”
因为这回他没有叫喊,阿尔焦姆才听明白这个可怕的消息,同时也看清了那个人的脸,原来是党组织的书记。
工人们从地沟里爬出来,默默地听着这个名闻世界的人逝世的消息。
大门旁边,有一台机车吼叫起来,大家都打了一个寒战。
接着,车站尽头的一台机车也吼叫起来,随后又是一台……
发电厂的汽笛也应和着机车那强有力的、充满不安的吼声,像炮弹飞啸一样发出了尖叫。一列客车正准备开往基辅,它那快速、漂亮的C型机车敲响了铜钟,清脆响亮的钟声盖过了其他声音。
在舍佩托夫卡——华沙直达快车的波兰机车上,司机弄清了鸣笛的原因,又细听了一会儿,然后,也缓缓地举起手,抓住小链子,拉开了汽笛的阀门。这倒把国家政治保安部的一个工作人员吓了一跳。波兰司机知道,这是他最后一次拉汽笛,以后他再也不能开车了,但是他的手一直没有松开链子。机车的吼叫声,吓得包厢里的波兰信使和外交官们慌张地从柔软的沙发上跳了起来。
机车库里的人越聚越多。人们从各个门里走进来。当机车库已经挤满了人的时候,在哀痛而肃静的气氛中,有人开始讲话了。
讲话的是舍佩托夫卡专区党委书记、老布尔什维克沙拉布林。
“同志们!全世界无产阶级的领袖列宁逝世了。我们党遭受了无法弥补的损失——那位缔造了布尔什维克党并教育她同敌人进行毫不妥协斗争的人跟我们永别了……党和阶级的领袖的逝世应该是一种召唤,召唤无产阶级的优秀儿女加入我们的队伍……”
奏起了哀乐。几百个人都脱下了帽子。十五年来没有掉过眼泪的阿尔焦姆突然感到喉咙哽住了,宽厚有力的肩膀也颤抖起来。
铁路俱乐部的四壁似乎要被参加会议的人群挤倒了。外面是刺骨的严寒,门旁的两棵云杉覆盖着冰雪,大厅里却又闷又热,荷兰式炉子烧得呼呼直响,六百个人聚集在这里,参加党组织召开的追悼大会。
大厅里没有往常的嘈杂声、说笑声。巨大的悲痛使人们的嗓子喑哑了。谈话的声音都很低。几百双眼睛流露出哀痛和不安。聚集在这里的好像是一群失去了领航员的水手,他们那位久经考验的领航员被狂风巨浪卷走了。
党委会的委员们也默默地在主席台上坐下来。矮壮的西罗坚科小心地拿起铃,轻轻摇了一下,就放在桌子上。这已经够了。大厅里渐渐静下来,静得使人感到压抑。
报告完了以后,党委书记西罗坚科立刻从桌子后边站了起来,他宣布了一件事,这种事在追悼会上宣布是很少见的,但是并没有任何人感到惊奇。他说:“三十七位工人同志署名写了一份申请书,请求大会予以讨论。”接着,他宣读了这份申请书:西南铁路舍佩托夫卡站布尔什维克共产党组织:领袖的逝世号召我们加入布尔什维克的行列,我们请求在今天的大会上审查我们,并接受我们加入列宁的党。
在这段简短的文字下面是两排签名。
西罗坚科挨个往下念,每念一个就停几秒钟,好让到会的人记住这些熟悉的名字。
“波利托夫斯基,斯塔尼斯拉夫济格蒙多维奇,火车司机,三十六年工龄。”
大厅里发出一片赞同声。
“柯察金,阿尔焦姆安德列耶维奇,钳工,十七年工龄。”
“勃鲁扎克,扎哈尔瓦西里耶维奇,火车司机,二十一年工龄。”
大厅里的声音越来越大了,西罗坚科继续往下念,大家听到的都是那些始终同钢铁和机油打交道的产业工人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