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尔摩斯站起身。“故事还没讲完,华生,但是时间已经不早了,你可能也听烦了。”
我们俩都不想去睡觉,于是我提议出去走走,福尔摩斯也可以把故事讲完。我们沿着贝克街散步,那天晚上,满天星斗,树影婆娑,福尔摩斯大步向前,显得高大挺拔。我们静静地走着,一句话也没说,但我还有很多疑惑萦绕心头。我们一直走到特拉法尔格广场,福尔摩斯才开口解答了我的疑惑。
“我敢说,华生,你还有一些没弄明白的地方。你有故事情节,有线索,为了对你做到公平合理,当然还需要做出至关紧要的推论,而且得当场做出。”
“先告诉我,”我说,“你从那些竹子碎片上看出了什么?”
“差不多看出了一切。你瞧,那些碎片把谜团的三个关键因素联系起来:霍奇森幽灵的假扮者、露茜的失踪以及最后莫里亚蒂以毗瑟*.神的身份出现。我看着那些竹片就想到这张关系网。这些碎片明显是由于理查森的子弹击中了那个假扮霍奇森幽灵的人。但为什么没有流血而是竹子碎片呢?我一看那些碎片就想起了我曾看见过的游行队伍,还有,霍奇森在一篇文章里也论述过加德满都内瓦人的宗教游行:人们穿成神灵的样子,上半身罩着一个竹笼子。这样他们就顶着一颗硕大的神头,还围着神幔,形象生动。高大魁梧的神穿过城市的大街小巷,走到他自己的神庙里。在晚上,非常引人注目。幸运的是,真正的人在头下面,他穿着霍奇森的衣服,理查森并没有瞄到下部,否则,结果就完全不同了。”
“那人是谁?”
“凯斯培瑞斯特,我放他之前,他都承认了。他仍然逍遥法外,也是这些恶棍中莫里亚蒂惟一能与其交心的一个。他们同样利用了当地这个风俗,抓住了露茜理查森。当时露茜正走在集市上,有一支游行队伍经过,一尊神像下面是莫里亚蒂的一个心腹,这回是个当地的士兵,露茜就被他带到了莫里亚蒂的藏身之处。当然,我立刻意识到,我得想办法让莫里亚蒂从坐骑上摔下来。顺便提一句,萨尔兹堡来福枪成了强有力的武器。”
“我还得说,福尔摩斯,我仍然不清楚莫里亚蒂这样做目的何在。他为什么要做这些事呢?”
福尔摩斯大笑起来。“啊,华生,这一切当然得冒相当大的风险。你知道,为保全我们的帝国,我们不惜任何代价,在南亚次大陆乃至整个亚洲都有我们的敌人。所有的人都嫉妒我们,但我们得随时保持警惕。简单地说,这场阴谋就是要让驻扎官永远病下去,孤立无援而无法胜任工作,但不到万不得已决不杀他。在此期间,趁机接管尼泊尔政府,在南亚次大陆安插一批看似友好实际对英国满怀仇恨的家伙。接着,在其他敌对国家的帮助下,跟一些反动团体和印度地方土司结成联盟,最后把我们赶出去。我确信,一个由廓尔喀人、锡克教徒、马拉他人和阿富汗人组成的联盟,可真够我们受的。大约几十年前不就发生过这样的事吗?你还记得在阿富汗的那段经历吧,为了维持帝国的和平,我们付出了怎样的代价!当然,利用人们由迷信而产生的恐惧心理,借助他们的历史和预言,对他们进行掠夺,最后达到颠覆统治当局的目的,这才是最残忍的。莫里亚蒂忍不住要亲自扮演毗瑟*.神,我得说,这真是难以置信的一幕。不过,他在物质世界里下的赌注,十有八九超过了对神圣的渴望:他想当独立印度王国的领袖。”
“如果你没到那儿去的话,福尔摩斯,我想……”
“真有趣,华生,如果我没有去那儿的话,这一切可能就不会发生了。”
“为什么?”
“因为莫里亚蒂怀疑我在那儿,他所设计的阴谋一部分就是我跟他的正面交锋。”
“他截获了麦克罗夫特给你的那封信,当然也就知道你在那儿,但在那之前,他到底是怎么知道你在哪里的呢?”
“当然是猜测,华生,我们并没有谈过这个问题。但在我返回英格兰途中,得到了证实。在西藏时,我装扮成一个斯堪的那维亚的博物学家,也遇到过一些麻烦。因为我的科学研究,我小有名气,尽管我尽量避免拍照,但有几次还是没能逃脱。著名的喜玛拉雅植物学家约瑟夫霍克主办了一本喜玛拉雅植物学杂志,不太出名,但我知道至少有一张我的照片被刊登在上面了。不幸的是,你也许还记得那个莫兰上校,就是莫里亚蒂的心腹干将,那时还没被逮捕归案,他专门研究喜玛拉雅的野生动物。我猜他仍精通于此,可能已经看到照片,认出了我,怀疑我的行踪,并对他们的人都说了。莫里亚蒂便一心想要替他哥哥报仇雪恨。”
“这么说来,截获你的信并不是偶然的。”
“对,绝非偶然,但看懂那封信又是另外一回事,华生,关于这件事,是我回到英格兰后才搞清楚的。莫里亚蒂成功译解那封信的密码,一开始我认为除了他的数学天分,就完全靠的是运气了。这足以让他发现信的内容。但是,他怎么可能为了读我的信而懂得这样一种语言呢?可他完全读懂了信的意思,我怎么也想不通。我跟你说过,我是费尽心思才找到这种鲜为人知的喜玛拉雅方言卡桑达的。”
“是的,没错。事先莫里亚蒂当然不可能懂这门语言。”
福尔摩斯笑了。“好了,在这儿,华生,我们在尼尔森勋爵的雕像下面坐一坐,让我把故事说完。”
我们坐下来,夜晚的街道,行人稀少。现在的福尔摩斯更加镇定从容,黑暗中,他的眼睛仍然闪耀着光芒,我专心致志地听着。
“回到英格兰,我首先去拜访了布赖恩霍奇森。离开尼泊尔以前,我知道他还在世,已经九十一岁了,仍然精神矍铄,只是健康状况越来越差了。我希望我回去的时候他还活着,这样才可以让他的‘幽灵’之谜真相大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