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把留在那儿的空盘取出来,又把纸包小心地塞进去,随即钻进柳树丛,悄悄坐下。等了好久,一阵轻轻的脚步声渐渐近来,一个黑沉沉的人影来到溪边,遮住了那个黑洞,一会儿又走开去。“汤姆!”“是你呀,妈!”妈站起来走到他跟前。汤姆说:“你不该耽在这儿。这儿离小路太近,只怕有人走过。”“我有话要跟你说,非等着你不可。”“那跟我来吧!”
汤姆穿过柳树丛,沿田边走了四分之一哩,走到一片野黑莓树边。妈跟在后面。汤姆拉开一堆藤蔓,说:“得爬进去,这阵我就跟兔子那样过日子。”
妈爬进洞里,听见汤姆也爬了进来,又听见他打开纸包,就说:“有排骨,还有煎土豆。”“好家伙,还是热的呢。”
洞里漆黑一团,什么也看不见,妈听得出汤姆吃得很香。她不自在地说:“汤姆,露西把你的事说出去了。”汤姆问是怎么回事?妈说:“这不怪她。她跟人打架,都搬出哥哥来吓唬对手。你知道她们那一套。后来她就说,她哥哥杀过两个人,正躲着呢。”汤姆格格笑起来,“妈,这不过是孩子话,没关系。”“不,不那么简单。孩子们会说开去的,大人听到了又会到处说。不多久,他们很可能派人来追查那件案子。汤姆,现在你非走不可了。”“我一直这么说。老担心有人看见你把东西放在那洞里。”
妈也知道汤姆担心得有理,可是总希望他耽在近边。她好久没看见汤姆了,现在又看不见,就问汤姆脸上怎么样了。汤姆说好得很快。妈让汤姆靠拢去,伸手摸着了他的头,然后摸到了鼻子,再摸到左颊上,说:“你结了个很大的疤,鼻子都歪了。”汤姆以为这倒是件好事,也许谁也认不出他了。
要是他不曾在牢里留下过手印的话,真高兴得没法说了。妈说:“再让我摸摸。我要记着你,哪怕凭手指摸摸。手指也有记性。你非走不可了,汤姆。”她叫汤姆伸过手去,说:“我们干得很好。我偷偷攒了点钱。这儿带来七块。”汤姆说:“我不能拿你的钱。我有办法混下去的。”“你不带点钱去,我会睡不着的。说不定你得搭公共汽车,或者有别的用处。我希望你跑远点,跑出三四百里路去。”“我不要这钱。”“拿去,听见了吗?你不该叫我伤心。我想你可以到一个大都市去。到了那里,人家就不会再找你了。”
汤姆掉过话头对妈说:“你猜我成天成夜一个人躲着,心里想着谁?凯绥!他讲过许多道理,常常叫我讨厌。可是现在倒想起了他说的话。他说有一回他到荒野里去找自己的灵魂,他发现自己的灵魂不过是个大灵魂的一部分。他说荒野不好,因为他那一部分灵魂要不跟其余的在一起,变成一个整体,那就没有好处。真奇怪,我怎么记得这么清楚。当时我根本没用心听。现在我明白了,一个人离开了大伙儿是不中用的。”
妈问汤姆往后怎么打算?沉默了许久,汤姆说他想起了收容所里的情形。为什么不能到处都象那样过日子?又说他要照凯绥那样去干。他老在瞎想,要是把所有的老百姓都聚拢来,象农场里闹罢工的那些人一样叫嚷一下——妈担忧地说:“往后我怎么能打听到你的消息呢?他们也许会伤害你,也许会把你杀了。我怎么知道呢?”
汤姆不自在地笑着说:“也许凯绥说得对,一个人并没有自己的灵魂,只是一个大灵魂的一部分。那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