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不放心,让孩子带她去看个究竟。马桶已经不淌水了,听妈吩咐,温菲尔德照刚才那样又扭了一下扳手,一阵水又冲下来。妈昂头大笑,说:“抽水马桶就是这么使的。”两个孩子十分害羞,一溜烟跑了。妈朝淋浴室里望望,又到脸盆眼前放水。热水龙头的水太烫,她塞上盆塞,放了点热水,又放了点冷水,在盆里洗手,正打算洗洗头发,一个中年男人走了进来,厉声说:“你怎么上这儿来了?这是男人用的。”问明白妈昨晚才来收容所,他不再发火,告诉妈女厕所在哪儿,还说妇女委员会马上会去跟她接头。听说妇女委员会要来,妈连忙跑回帐篷,把家里人都喊了起来,打算赶快吃好早饭,等候她们。罗撒香蓬头散发钻出帐篷。妈说:“你去卫生间打扮打扮,换套干净衣裳。”罗撒香很不高兴,“我不舒服,康尼不在,我啥也不想干。”妈严厉地说:“你得振作点儿。妇女委员会有人要来。人家来的时候,可别愁眉苦脸的。”“我要吐。”“那就吐去。谁都要吐的。吐过了,你打扮打扮。”妈忙着煮咖啡,煎玉米饼,叫爸换工装裤和衬衫,还让爸给露西和温菲尔德好好洗洗耳朵。爸说:“没见过你有这么大的劲头。”
妈说:“路上没条件。现在得把一家子弄得整齐些才行。”
煎第二锅王米饼的时候,一个瘦小的男人来到妈身边,他问:“你是约德太太?”妈回答:“是的。”“我叫吉姆劳莱,是这儿的主任。来看看你们满意不满意。用的东西都有了吗?是你们的咖啡这么香?”“请赏光跟我们一起吃早饭吧。”“我吃过了。倒想喝杯咖啡。”妈倒了杯咖啡给他,弄不明白为什么他这么快就跟自己这般亲近,“你是老板吗?”“不,这儿的人推举我干这个。他们把这个收容所弄得干干净净,有条有理。从没见过这样好的人。我想,今儿早上妇女委员会来看你们的。”“我们还没收拾干净呢。”“不要紧,她们初来的时候也一样。这里的两个委员会都了解情况,才把事情办得这么好。”他喝完咖啡,站起来,“我还得上别处去。你们要什么,尽管到管理处来,我经常在那儿。谢谢你的咖啡。”
妈听瘦小的主任一路跟人打招呼,她低下头,竭力抑制住要哭的心情。
主任来访问妈的时候,露西和温菲尔德顺着那排帐篷去蹓跶,向每个帐篷里都探头探脑地看一眼。清洁所尽头有一块平地,六七个孩子在那儿玩槌球,一个老太太坐在一旁看着。露西和温菲尔德跑过去,嘴里嚷:“让我们也玩儿一会。”孩子们抬起头来望着他们,一个梳辫子的女孩说:“下一场让你们玩。”露西喊:“我要现在玩。”女孩说:“那可不行,得等下一场。”露西扑过去,打了她一个耳光,把她推开,夺过她手里的木槌。
那个老太大站起来说:“就让她玩儿一会儿吧!”可是孩子们都放下了木槌,一声不响地走开了。露西叫温菲尔德:“拿一根木槌,你来打!”温菲尔德也跟那些孩子站在一起,冷冰冰地望着她。她气势汹汹地打了一下球,还踢起许多灰尘,假装打得很带劲。那些孩子仍旧在旁边望着她。忽然间,她向他们奔过去,恳求说:“你们都来玩吧!”可是他们都不声不响地往后退。露西受不了了,丢下木槌,哭着跑回去了。
孩子们又回到球场上。梳辫子的孩子对温菲尔德说:“下一场,你可以参加。”老太太却提醒她说:“怪你自己小气。等她回来跟你们讲和的时候,你们可别不理她。”
吃罢早饭,爸说:”汤姆找得到活干,我们也找得到。”就跟奥尔一同登上卡车,约翰叔叔酒醉才醒,虽然不舒服,却一定要跟了去。三个男人走了不久,罗撒香回来了,才洗过的头发还有点儿潮,皮肤显得很红润。妈边洗盘子边看着她:“你洗过澡了吧?”罗撒香说,有位太太在淋浴室洗澡,转一下开关,水就往身上冲下来了,热水冷水都有,可以随意调节。她也洗了一个。那太太看见罗撒香的大肚子,跟她说这儿每星期有护士来,会告诉她怎么能教胎儿健壮。还说上星期有人生了孩子。收客所全体开了个庆祝会,送东西给孩子,给孩子取了名字,做了蛋糕。妈说:“感谢上帝,咱们跟自己人在一起了。咱们约德家的人从不向人家低头。后来,那些家伙来了,咱们遭了殃,一路上那些警察叫咱们丢脸。现在我不再感到委屈了。那位主任左一声‘约德太太’,右一声‘约德太太’还问:“你们过得怎么样?’,我觉得咱们又在过人过的日子了。”她收拾好盘子,取出身干净衣裳,对罗撒香说:“我去洗个澡。要是妇女委员会的人来了,你告诉她们,我就回来。”罗撒香坐在木箱上,一个矮胖的女人走过,见她正在摸自己的肚子,母鸡似的咯咯发笑:“你想要个男的还是女的?”罗撒香脸涨得通红,不知道说什么好。那黄脸女人走近来说,“你是个好姑娘。得当心肚子里的娃娃,千万别动邪念!”她说收容所里很有些荒唐事,星期六晚上,男男女女搂着跳舞,甚至还演戏。她警告罗撒香说,她亲眼看见两个姑娘因此受到了上帝的惩罚,一个流产死了,一个打了胎。她认为自己非常圣洁,说完就神气活现地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