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得很清楚——就因为我那可怜的母亲,我也比他所认为的要知道得更清楚——我完完全全服从了他,从此不再躲进我自己的房间;也不再躲到皮果提那里。一天又一天,我无精打采地坐在客厅里,眼巴巴盼着晚上到,好去睡觉。
我受的约束有多令人厌恶,连续几小时以同一种姿式坐在那里,不敢动动胳膊或腿,否则默德斯通小姐就会指责(哪怕有一点这种想法她也会这么做),说我好动;也不敢动动眼睛,否则就会被看作一种不高兴或查审的样子,这就又成我受指责的新口实了!坐在那里,听时钟滴答响;看默德斯通小姐穿钢珠,猜想她是否会嫁人,若是的,又会是哪个背时人娶了她;数火炉架上嵌线的根数多少;我的眼光从墙纸上的波纹和螺旋形中游走到天花板,那是多么不堪的沉闷啊!
在恶劣的冬天气候里,我是怎样独自在泥泞的小巷中走来走去,心头压着那客厅,还有在客厅里的默德斯通先生和小姐——那是我无法摆脱的重负,那是我无法消除的梦魇,那重担压迫我的心智也变迟钝了!
在沉寂和不安中,我吃的是什么样的饭呢!坐在饭桌边,总感到一副刀叉是多余的,那就是我的;有一只盘子和一把椅子是多余的,那就是我的;有一个人是多余的,那就是我!
那是什么样的晚上啊!当蜡烛拿进屋后,我就该做点什么事,可我哪敢读任何有趣的书,我只好看一些生硬无比的算术论文,那些度量衡表像是些爱国歌曲或情歌的歌谱一样让我眼花缭乱;它们根本不肯好好地停下来让我学习,却好像把我的头当老奶奶的针眼一样穿来穿去,从一只耳朵进,从另一只耳朵出。
我怎样打了呵欠和犯着睏呢,虽说我拼命小心!我怎样从瞌睡中惊醒;又怎样对哪怕偶或想出的小问题也找不到答案;我看上去多么像片空白,为所有的人忽视,却又妨碍了所有的人;当九点时第一声钟声敲响时,默德斯通小姐马上命令我去睡时,我感到多么如释重负啊。
就这样,假期一点点地挨过去了。终于有天早上,默德斯通小姐说:“最后一天要过去了!”并给我喝了那个假期里最后一杯茶。
我对走并不感到难过。我那时本已陷入一种愚痴境地了,不过又开始恢复了点心智,想念起斯梯福兹来,尽管他身后有克里克尔先生的阴影。巴吉斯先生又来到了大门口;母亲俯身和我告别时,默德斯通小姐又发出警告:“克拉拉!”
我吻了她,也吻了小弟弟,心里那会真难过,但并不为离开难过——因为我们之间有沟坎相隔,实际上每天我们都是分开着的。活在我心中的与其说是她对我的拥抱,不如说是拥抱后的情景,虽然她是那么尽可能地热情拥抱我。
我上了马车后,听到她叫我。我向外看去:她独自站在院门前,把那婴儿抱起要我看。那天清冷而无风,她抱着那孩子眼巴巴望着我,她的头发纹丝不动,衣折也不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