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哈伊尔阿韦良内奇老是催他去华沙。
“亲爱的,我去那儿干什么?”安德烈叶菲梅奇恳求他,“您一个人去吧,您让我回家去!我求您了!”
“说什么也不行!”米哈伊尔阿韦良内奇抗议道,“这是个无与伦比的城市。我在那里度过了一生中最幸福的五年岁月。”
安德烈叶菲梅奇缺乏那种坚持己见的性格,他只好很勉强地跟着去了华沙。到了那里,他照样不出旅馆,躺在沙发上,生自己的气,生朋友的气,生那些怎么也听不懂俄语的仆役的气。米哈伊尔阿韦良内奇却照样健壮、精神、快活,从早到晚在城里游览,寻访故友,好几次他彻夜未归。有一回,不知他在哪儿过了一夜,大清早才回到旅馆,而且神情激动,满脸通红,头发蓬乱。他来来回回走了很长时间,嘴里喃喃自语,后来站住了,说:
“名誉要紧啊!”
他又走了一会儿,抱住头,用悲惨的语调说:
“是的,名誉要紧!真该死,当初我就不该起意到这个巴比伦①来!亲爱的,”他对医生说,“您蔑视我吧:我赌输了!借给我五百卢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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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古代巴比伦王国首都。借喻混乱的城市,典出《旧约创世纪》。
安德烈叶菲梅奇数出五百卢布,默默地把钱交给他的朋友。那一位因为羞愧、愤怒依然满脸通红,没头没脑地赌了一个毫无必要的咒,戴上帽子,出去了。大约过了两个钟头他回来了,他倒在圈椅里,大声叹一口气,说:
“名誉总算保住了!我们走吧,我的朋友!在这个该死的城市里我连一分钟都不愿意多待。到处都是骗子!奥地利奸细!”
当两位朋友回到他们的城市,那已经是十一月,满街都是厚厚的积雪了。安德烈叶菲梅奇的职位已由霍博托夫医生接替,不过他还住在原来的房子里,等着安德烈叶菲梅奇回来后腾出医院的寓所。他称之为厨娘的那个丑女人已经住到一间厢房里。
城里又散布着医院的流言蜚语,传说那个丑女人跟事务长吵架闹翻,还说事务长好像向她下跪求饶了。
安德烈叶菲梅奇回来的第一天就不得不找房子搬家。
“我的朋友,”邮政局长畏畏缩缩地对他说,“原谅我提个不礼貌的问题:您手里有多少积蓄?”
安德烈叶菲梅奇默默地数完钱,说。
“八十六个卢布。”
“我问的不是这个,”米哈伊尔阿韦良内奇不懂医生的话,不好意思地说,“我问的是您手里总共有多少存款?”
“我刚才对您说过了:八十六个卢布……此外再没有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