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走了?”
“全都走了。所有可怜的年轻姑娘都走了。”
“去哪儿了?”
“外面。全都被赶到外面大街上去了。她们全都走了,所有可怜的年轻姑娘都走了。”
“被谁赶走了?是谁干的?”
“是那些下流的高个子士兵,他们戴着硬邦邦的白帽子,手里拿着棍子。还有我们的宪兵。他们拿着棍子把她们往外赶,连外衣也不让她们穿。可怜的姑娘们。他们就这么把她们全都赶到外面去挨冻。”
“他们逮捕她们了吗?”
“他们把她们赶走了,他们就这么把她们赶走了。”
“如果他们没有逮捕她们,那为什么要把她们赶走呢?”
“我不知道,”老太婆抽泣着说道,“我不知道。谁来照顾我呢?
现在所有那些可怜的年轻姑娘都走了,还有谁来照顾我呢?谁来照顾我呢?”
“这总得有个理由,”约塞连固执地说。他用一只拳头使劲捶着另一只手掌。“他们总不能就这么闯进来把所有的人都赶出去吧。”
“没有理由,”老太婆呜咽道,“没有理由。”
“那他们有什么权利这么做?”
“第二十二条军规。”
“什么?”约塞连惊恐万状,一下子愣住了。他感到自己浑身上下针扎般地疼痛。“你刚才说什么?”
“第二十二条军规。”老太婆晃着脑袋又说了一遍。“第二十二条军规。第二十二条军规说,他们有权利做任何事情,我们不能阻止他们,”“你到底在讲些什么?”约塞连困惑不解,怒气冲冲地朝她喊叫道,“你怎么知道是第二十二条军规?到底是谁告诉你是第二十二条军规的?”
“是那些戴着硬邦邦的白帽子、拿着棍子的大兵。姑娘们在哭泣。‘我们做错了什么事?’她们问。那些兵一边说没做错什么,一边用棍子尖把她们往门外推。‘那你们为什么把我们赶出去呢?’姑娘们问。‘第二十二条军规,’那些兵说。他们只是一遍又一遍地说‘第二十二条军规,第二十二条军规’。这是什么意思,第二十二条军规?什么是第二十二条军规?”
“他们没有给你看看第二十二条军规吗?”约塞连问。他恼火地跺着脚走来走去。“你们就没有叫他们念一念吗?”
“他们没有必要给我们看第二+条军规,”老太婆回答道。
“法律说,他们没有必要这么做。”
“什么法律说他们没有必要这么做?”
“第二十二条军规。”
“唉,真该死!”约塞连恶狠狠地嚷道,“我敢打赌,它根本就不存在。”他停住步,闷闷不乐地环顾了一下房间。“那个老头在哪?”
“不在了,”老太婆悲伤地说。
“不在了?”
“死了,”老太婆对他说。她极为悲哀地点点头,又把手掌朝着自己的脑袋挥了挥。“这里面有什么东西破裂了。一分钟前他还活着,一分钟后他就死了。”
“但他不可能死!”约塞连叫道。他很想坚持自己的观点,可他当然知道那是真的,知道那是合乎逻辑的,是符合事实的:这个老头和大多数人走的是一条路。
约塞连转身出去,步履沉重地在公寓里转了一圈,他阴沉着脸,既悲观又好奇地把所有的房间窥视了一遍。玻璃制品全都被那些兵用棍子砸碎了。撕成一条条的窗帘和被单乱七八糟扔了一地。
椅子、桌子和梳妆台全都给打翻了。所有能砸碎的东西全部给砸碎了。这场破坏真是干净彻底,野蛮的汪达尔人也只能干到如此地步。所有的窗子都打破了,乌云般的黑暗穿过破碎的窗格玻璃涌入每个房间。约塞连能够想象得出那些戴着硬邦邦的白色钢盔的高个子宪兵砰砰的沉重脚步声,能够想象得出他们乱砸乱摔时那副狠毒而又兴致勃勃的样子,以及他们那种伪善的、冷酷的所谓正义感和献身精神。所有可怜的年轻姑娘都走了。所有人都走了,只剩下这个穿着一层层肥大的褐色和灰色的毛线衣、戴着黑色围巾的老太婆。她很快也会走的。
“走了,”约塞连走了回来,还没来得及开口讲话,她就悲伤他说道,“现在谁来照顾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