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真是一点想象力都没有。假如他愿意做买卖,我在黑市上就能抛售许多棉花。”
“米洛了解黑市行情,根本就不需要棉花。”
“但需要医药用品。我可以把棉花卷在木牙签上,当做消毒药签卖出去。他愿不愿给个合适的价,卖给我?”
“不管什么价,他都不会卖给你的,”约塞连答道,“你跟他对着干,他很恼火。其实,他对谁都很恼火,因为上星期大家都拉肚子,把他食堂的名声都给搞臭了。对了,你能帮帮我们大伙儿。”约塞连突然抓住他的胳膊。“你不是可以用你的那台油印机伪造一些官方命令,帮我们逃脱这次去轰炸博洛尼亚的任务吗?”
前一等兵温特格林很轻蔑地瞧了他一眼,慢慢把手臂抽了回去。“我当然可以,”他自豪他说,“但是我做梦都没想过要做那种事。”
“为什么?”
“因为这是你的工作。我们大家都各有各的工作。我的工作就是想办法卖掉这些齐波牌打火机,赚几个钱,还有,再从米洛那里买些棉花来。你的工作就是炸掉博洛尼亚的弹药库。”
“可我会在博洛尼亚给炸死的,”约塞连恳求道,“我们全都会给炸死的。”
“那你没办法,只得被炸死了,”前一等兵温特格林回答道,“你干吗不学学我,想开些,这都是命中注定的?假如我注定是卖掉这些打火机,赚几个钱,再从米洛那里买些便宜棉花,那么,这就是我要做的事。假如你注定要在博洛尼亚上空被炸死,那你就会被炸死,所以,你最好还是飞出去,勇敢点去死。我不愿这么说,约塞连,可是,你都快成了牢骚鬼了。”
克莱文杰很赞同前一等兵温特格林的说法,约塞连要做的事,就是在博洛尼亚上空被炸死。当约塞连供认,是他把那条轰炸路线移到了上面,致使轰炸任务被取消,克莱文杰气得脸色发青,狠狠咒骂了一通。
“干吗不可以?”约塞连咆哮道,越发激烈地替自己争辩,因为他自觉做错了事。“是不是因为上校想当将军,我就该让人把屁股给打烂吗?”
“意大利大陆上的弟兄们怎么办?”克莱文杰同样很激动地问道,“难道因为你不想去,他们就该让人把屁股给打烂吗?那些弟兄有权得到空中支援!”
“但不一定非得我去不可。瞧,他们并不在乎由谁去炸掉那些弹药库。我们去那里执行轰炸任务,唯一的理由,就是因为那个狗娘养的卡思卡特自愿要求让我们去。”
“哦,这些我都知道,”克莱文杰跟他说,那张憔悴的面孔显得极苍白,两只焦虑不安的棕色眼睛却是充满了诚挚。“但事实是,那些弹药库还在那里。我跟你一样,也不赞同卡思卡特上校的做法。
这一点,你很清楚。”克莱文杰停了停,双唇哆嗦着,再握住拳头,对着自己的睡袋轻击了一下,于是,强调说,“但该炸什么目标,或是由谁去轰炸,或者——,这些都不是我们能决定的。”
“或是谁在轰炸目标时送了命?为什么?”
“没错,甚至是送命也没法决定。我们无权质问——”
“你真是疯啦!”
“——无权质问——”
“你真的是说,无论我怎么死,还是为什么死,这都不是我的事,而是卡思卡特上校的事?你真是这个意思?”
“是的,我是这个意思,”克莱文杰坚持说,但似乎很没什么把握。“那些受命打赢这场战争的人,他们的境遇要比我们好得多。他们将决定该轰炸哪些目标。”
“我们谈的是两回事,”约塞连极其不耐烦他说,“你谈的是空军和步兵的关系,而我说的是我跟卡思卡特上校的关系。你谈的是打赢这场战争,而我说的是打赢这场战争,同时又能保全性命。”
“千真万确,”克莱文杰厉声说道,显得颇是沾沾自喜。“那么,你说哪一个更重要?”
“对谁来说?”约塞连马上接口道,“睁开你的眼好好瞧瞧,克莱文杰。对死人来说,谁打赢这场战争,都无关紧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