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的艳阳让人窒息,此时此刻正无情地照射着围观者的头顶。围墙外面的榉树上,知了在齐声嘶鸣。
废后尹氏缓缓举起盛有赐死药的药碗。直到这时,一直在旁边默默流泪的母亲申氏才向她跑过来。
“王后娘娘!”
迷迷糊糊中的天寿以整个身体挡住了跑来的申氏。申氏在天寿胸前苦苦挣扎。
“不要,不要啊!王后娘娘!”
废后凝视着哭喊的母亲,目光渐渐移向远方。她的眼中噙满了泪水,难道是在寻找元子所在的宫殿吗?
“元子啊!你一定要继承王位,为母亲报这血海深仇!”
凝结在眼眶的泪水仿佛马上就要滴落下来,然而就在转瞬之间,废后把碗里的毒药一饮而尽。当药碗滚落在地时,申氏挣脱天寿的阻挡冲上前去。
暗红的鲜血流出了废后尹氏的嘴角。
“王后娘娘……”
年迈的母亲束手无策,只能眼睁睁望着女儿走向死亡,她的哭声哀绝之极,令人扼腕叹息。吐血的人是废后,可是废后母亲那哀肠九转的哭喊声中仿佛也有鲜血在流淌。
临近断气前的最后时刻,废后以仅存的气息和浑身的力量取出一件汗衫,一件绸缎汗衫。喷涌而出的鲜血霎那间染红了汗衫。
“告诉元子……告诉元子……把这些人的恶毒和霸道……一定……一定要……告诉……元子……”
说到这里,废后好象已经咽气了。然而就在最后一瞬,她又勉强撑起了快要合上的眼皮,恶狠狠地瞪着天寿。
“你们今天所犯的罪行……总有一天……我要让你们血债血偿……”
这诅咒是废后尹氏最后的遗言。呼吸已经停止了,但她仍然不肯合上双眼。死人的双眼直直地盯住天寿,这样的凝视比死者生前更为犀[xī]利。天寿汗如雨下,他甚至能感觉到自己身上的每一个鸡皮疙瘩。
申氏帮助女儿合上双眼,放声痛哭。夏日的正午,连知了都懒得鸣叫了,是老人的哭声撕破了正午的寂静。天寿不忍心看这凄惨的一幕,转移视线向着远方的天空,而天空也蔚蓝得让人悲伤。
树叶摇曳的声音飘洒在夜风里,从未有过的深邃的凄凉。尽管这条山路每天早晚都要两次经过,如今却有种初来乍到的陌生感。天寿不停地回头张望。月光映照下的松叶宛如废后无力伸出的手,正在悲切地招呼天寿。才只三杯烧酒,就让天寿的身体颤抖不已了。红角鸮在蒙栎树梢上尖叫。这样的夜晚,就连自己的呼吸都是那么恐怖。
天寿逐渐加快了脚步。树叶随风摇曳的声音仿佛是废后的呜咽。脑海里一旦浮现出这样的恐怖念头,恐怖感便一刻不停地追随在身边,紧紧抓住他的后脑勺不放。天寿几乎跑了起来,边跑边频繁地回头看。月光下轻轻摇摆的树叶就像废后凌乱披散的头发。
天寿拼命地向前奔跑。等他再回头看时,后面齐根斩断的树木正披头散发追赶而来。天寿早已是魂飞魄散,浑然不觉自己已经跑出了路边。天寿跑啊跑啊,突然间一脚踩在树叶上,滑落到山下了。
睁开眼睛时,天寿发现自己躺在一座山洞里,身边传来滴水声。听见滴水声,天寿感觉自己已经神志清醒了,就想努力坐起来,最后还是放弃了。也不知道哪里受了伤,手臂竟然伸展不开。
“你醒了吗?”
起先,天寿以为这声音来自遥远的地方。然而,煤油灯下盘腿而坐的轮廓分明是个人。当他逐渐适应灯光,也就看清了坐在那里的是一位身穿道袍的老者,一位非同寻常的老者。
“你的手臂受伤了,短期之内可能行动不太方便。”
“我好像是从山坡上一脚踩空了……这么说是道长您……”
“先把这药吃下去吧。”
床前放着一碗药。天寿使出吃奶的劲好容易坐起身来。药有些苦,苦中又略带一丝甜味。
“谢谢,您的大恩大德我不知道该如何报答……”
老人双眼紧闭,纹丝不动。
“请您告诉我怎么才能从这里出去。”
“……”
“前辈!晚辈就此告别了。从这里出去的路……”
“看起来你也不像害人之人,可是虎口上怎么有血气呢?”
天寿大惊失色,连忙对着老者仔细端详。老者仍然闭着眼睛,天寿实在读不懂老者的内心。
“您,您说什么……”
“命途多舛啊……你这辈子跟女人的冤仇深之又深啊。”
“前辈!哦,道长!我的命运怎么了,何以见得我命途多舛?”老人这才睁开紧闭的眼睛,目光炯炯有神。
“三个女人把握你的命运。”
“三个女人?”
“第一个女人,你想杀她,但她却死不了。”
“我……我会杀女人?”
“第二个女人,你救了她,她却因你而死。”
天寿听到这里,顿时哑口无言。
“第三个女人,她杀死你,却救了更多的人。”
听说自己会被人杀死,天寿异常惊讶。
“这真是我的命运吗?那我该怎样做,才能摆脱这样的命运呢?”
“……”
“道长!请您告诉我该怎么做。”
“躲避才是最好的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