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军呐喊助威的声音响彻耳畔,天寿才刚瞄准就把箭射了出去。浮现在天寿脑海中的念头无关胜负,他只希望这个瞬间快些过去。
“中了!”
“胜利了!”
天寿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似是而非地瞄准,漫不经心地放箭,竟然正好命中靶心,不偏不倚。他的眼睛首先去寻找插在靶子上的箭杆。从远处就可以看得很清楚,箭杆安然无恙,正插在它应该在的位置上。天寿心里的石头终于落了地。
天寿来到靶前,伸手正想拔箭,竟不料箭杆无力地掉在了地上。天寿缓缓抬起颤抖的双手,顿感眼前一片漆黑。手心里竟然满是鲜血!
“哎呀,天寿,你的手怎么了?”
“天啊,他的手上流血了!”
蓝军士兵蜂涌过来,把天寿团团围住。他茫然若失地望着润湿了地面的血滴,感觉方才宛如一场大梦。
“你们都干什么?还不赶紧止血?”
身后传来的分明是莽石的声音。
这时,一个陌生的男人走进了靶场,看衣着穿戴好像是承政院的使令*(官厅、军营里当差的人——译者注)。男人走到从事官身旁耳语一番,然后两人就消失在大本营的遮篷之中了。
“承政院使令到这里来做什么呢?”
莽石一边举起天寿的胳膊忙着止血,一边望着大本营的方向喃喃自语。
“看上去不像什么好事……”
天寿也在自言自语,心里纳闷承政院使令怎么来到了靶场。
“说的是啊,看他行色匆匆的样子,就知道没什么好事了。”
不大一会儿,从事官推开遮篷走了出来。他神情悲壮地逐一打量着散乱的官兵。他眼珠迅速转动,最后落在天寿的脸上。
“徐天寿!”
蓦地,天寿的心脏仿佛停止了跳动。
“还有李莽石!”
“到?”
“赶紧准备准备,跟我来。”
来不及问清缘由,从事官已经催促他们上路了。
“看来这件事非同小可啊?难道跟昨天夜里的恶梦有关?”
嘴上这么说,莽石还是毫不犹豫地跟从事官走了。
八月的某个正午,山路上幽暗而阴沉。路边盛开的白色狼尾花随风摇曳。内禁卫从事官骑马开道,紧随其后的是刑房承旨*(朝鲜时代的五品官职,负责礼仪、接待等事宜——译者注)李世佐、义禁府*(朝鲜时代的司法机关——译者注)都使、史官、军官和士兵。所有人都是面色阴郁。
“令监*(朝鲜时代对从二品和正三品官员的称呼——译者注)大人!”
山路上只有马蹄声,从事官低沉的嗓音打破了长久的沉默。但是李世佐却眼望前方不做回答。
“令监大人!”
“她不是被流放,只是圈禁而已。”
“……”
“她只不过是在圈禁的时候出了趟门,难道这也是不可饶恕的死罪吗?”
“……”
“再说了,她为什么出门,不就是想远远地看一眼自己的儿子吗?”
从事官拼命解释,李世佐始终闷闷不语,在他毫无表情的脸上,只有眼皮是活动的,偶尔合上然后再慢慢翻上去。
“闷死我了,您倒是说句话呀,令监大人。”
“这是圣旨,我有什么办法?”
“她可是元子*(王长子,在未被册封为世子之前称为元子——译者注)的亲生母亲啊。等到元子即位时……”
“不必担心,不会有事的。”
听到元子这两个字,李世佐的脸色立刻阴沉下来,他斩钉截铁地打断了从事官。一阵棕耳鹎的鸣叫声传来,又凄凉地散去,带走了李世佐的话语。
天寿和莽石的身影也夹杂在队伍中间。他们两个小心翼翼地捧着一个红包袱走在前面,书吏、官员、内禁卫甲士跟在他们身后。每个人的脸上都笼罩着一层乌云。
郁郁葱葱的树林深处传来了鸡鹞的叫声。此时此刻,天寿盼望自己能像鸡鹞一样放声痛哭。昨天夜里的噩梦,难道就是今天的预兆吗?
“要不要来一杯?”
莽石从怀中掏出一瓶酒来,对着天寿窃窃私语。莽石大概已经喝过酒了,一股酒气扑面而来。天寿用力摇了摇头。
“喝一口吧!你这么清醒,怎么去面对那样的场面呢?”
天寿不停地摇头。趁官员们不注意,莽石又咽下了一口酒。
从事官还在前面殷切地劝说着李世佐。
“在圈禁状态下出一次门就要赐死?这样的处罚未免也太严重了!”
“哼,你这人!那你想怎么样?难道让我抗旨不成?”
“我的意思是说,现在死也是死,将来死也是死。元子即位之日,就是令监大人和我被砍头之时,这不是明摆着的吗?”
“她的确是个可怜的女人,可是我也没有办法。难道要我抗旨?”
李世佐态度坚决。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从事官也只好缄口不语了。
一行人走过山路,在一座桥前停了下来。这座桥与废后娘家的村庄相连。李世佐心事重重地过桥进村,脸上的表情无比凝重,甚至带着几分悲壮。
“走!”
李世佐命令一下,从事官立刻从袖子里掏出一件东西。一把小锥子。趁着周围的人不注意,他用锥子迅速刺向坐骑的臀部。马头猛然蹶起,从事官颓然栽落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