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我时常拜访我的审查委员和其他院士,这就使我得以结识巴黎文坛中最杰出的人物。所以,当我后来一跃而进入文士之林的时候,我已经是他们的旧相识了。至于目前,我还是专心搞我的记谱法,一意要在音乐这门艺术中掀起一场革命,并从而一举成名;艺术界的这种一举成名,在巴黎经常是使你名利双收的。我关起房门,以一种说不出的热情,一连埋头几个月,把我向学士院宣读的论文彻底改写了,改成一部以公众为对象的作品。困难的是要找到一个书商肯接受我的手稿,因为要铸新字就得花几个钱,书商们是不肯把钱花在新作者头上的,而我却认为用我的作品捞回我写作时的伙食费也似乎是天公地道的事。
博纳丰为我找到了老基约,老基约就跟我订了合同,获利对分,而出版税则由我一人负担,这位老基约把事情办得如此之糟,出版税我是白付了,出的第一版书呢,我却没有拿到一文钱。虽然德方丹神父答应为我宣传,别的报人对这本书也颇有好评,书的销路似乎还是不佳。
试验我的记谱法的最大障碍,就是人家怕这种方法如果不能通行,学的时间就算白费了。我的解释是,我的方法使概念非常清楚,即使想用普通的方法学音乐,如果开始先掌握了我的记谱法,反而可以节省时间。为了拿实验来证明,我免费为一位美国女人德卢兰小姐教音乐。她是罗甘先生介绍来的。教了三个月,她就能用我的音符读任何乐曲,甚至能依谱唱任何困难不太大的乐曲,比我自己还好。这个实验的成功是惊人的,然而没有人知道。若是别人,一定要在报上大吹特吹了;但是我,虽有若干才能发明一些有益的事物,却从来没有才能去宣扬它,借以牟利。
就这样,我的埃龙喷水器又一次损坏了;可是,这一次我已是三十岁的人了,在巴黎街头,没有钱就不能生活,而我在巴黎是无所凭依的。在这种窘迫环境里,我所采取的办法,只有不曾好好读过本书第一部的人才会感到惊讶。我总算又紧张又劳而无功地忙过一阵了,我需要喘口气。我不仅不悲观失望,反而安于疏懒和听天由命;为了让老天爷有时间去解决问题,我不慌不忙地吃着我那仅存的几个金路易,并不取消我那悠闲的享乐,只是花费上稍微节约一些,两天只坐一次咖啡馆,一星期只去两次剧院。关于花街柳巷的耗费,我没有什么可改弦更张的,因为我一辈子也不曾为此花过一文钱,除了唯一的一次例外,这我在下面就要说到。
我手里连三个月的生活费都没有,而我却把这种懒散而孤独的生活过得那么安闲、那么愉快、那么满怀信心,这正是我生活的特点之一,也是我性情乖僻的一斑。我极端需要人家想到我,却也正是这种极端需要使我丧失了抛头露面的勇气,越是需要登门拜访,我就越觉得这种登门拜访无聊,以致连那些院士们,连我已经挂上钩的那些文坛人士,我都不愿去看了。只有马里佛、马布利神父、封得奈尔我有时还继续去看看。我甚至把我的喜剧《纳尔西斯》拿给马里佛看了。他很赏识,并且惠然予以修改。狄德罗比他们都年轻,差不多和我同岁。他爱好音乐,也懂得音乐理论。我们常在一起谈谈音乐,他也对我谈了他的一些写作计划。这样,在我们两人之间不久就建立了更亲密的关系,这种关系维持了十五年,如果我不是由于他自己的过失不幸被拖进他那一行业的话,这种关系是会维持得更久的。
在我迫不得已去乞讨面包之前所剩下的这点短暂而宝贵的间歇时间里,我利用它干了些什么,这是谁也料想不到的:我利用它来背诵大段的诗作,这些作品我读了不下一百遍,又忘掉一百遍。每天上午十时左右,我就到卢森堡公园去散步,衣袋里带着一本维吉尔或卢梭的集子。我在那里一直呆到午餐的时侯,有时背一首宗教颂歌,有时背一首田园诗,虽然背了今天的就忘了昨天的,但我总是不灰心。我还记得,尼西亚斯在叙拉古惨败之后,被俘的雅典人以背诵荷马史诗谋生。我要从这种好学的榜样当中得出一点教益,那就是发挥我的良好的记忆力,把所有诗人的作品都熟记在心,以备将来穷途潦倒无以为生时之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