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位"库瓦提埃伙伴"依然惊诧得说不出话来。
"到底怎么样,"国王继续说,"说呀,先生,我们心爱的巴黎城发生了平民骚动。"
"是的,陛下。"
"您说,这骚动是针对司法官典吏大人的吗?"
"看样子是的,"这位伙伴结结巴巴地应道,他对王上刚才突如其来的莫名其妙的思想变化,依然摸不着头脑。
路易十一继续又说:"巡逻队在哪儿遇到乱民的?"
"从大丐帮街走向兑换所桥的路上。我本人也遇见,是我奉召来这里的途中。我听见其中有几个人连声喊道:"打倒司法宫典吏!’"
"他们对典吏有过什么怨恨?"
"啊!"雅克伙伴说,"典史是他们的领主。"
"真的!"
"是的,陛下。那是奇迹宫廷的一帮无赖。他们是典吏管辖下的子民,对他不满由来已久。他们拒不承认他有审判权和有路政权。"
"得啦!"国王说道,情不自禁地露出满意的笑容,尽管他竭力掩饰。
"在他们对大理院提出的诉状中,"雅克伙伴继续说,"他们声称只有两个老爷,即陛下和上帝。我想,他们所说的上帝,其实是魔鬼。"
"嘿!嘿!"国王说。
他擦着双手,暗自发笑,脸上容光焕发。他掩饰不住内心的喜悦,尽管他不时竭力地装出神情自若的样子。谁也搞不清楚是怎么回事,连"奥利维埃君"也弄不明白。国王半晌一声也没有吭,看上去若有所思,却又喜形于色。
"他们人多势众吗?"他忽然问道。
"是的,当然,陛下。"雅克伙伴回答。
"共有多少人?"
"至少6000人。"
国王情不自禁说了声:"妙!"随即又加上一句:"他们都有武器吗?"
"有长镰。火枪。十字镐长矛。各种很厉害的武器。"
对于这种大肆渲染,国王好像一点儿也不放在心上。雅克伙伴认为应该添上一句,于是说道:"若是陛下不立即派人救援典吏,可就完蛋了。"
"要派的。"国王装出严肃的样子说:"好。一定要派。典吏大人是我们的人。6000人!都是些亡命之徒。大胆固然值得赞叹,但我们感到气恼。可是今夜朕身边没有任何人……。明早还来得及。"
雅克伙伴又叫道:"立即就派,陛下!明早派的话,典吏府早遭抢劫无数次了,领主庄园早遭蹂躏,典吏也早被绞死了。看在上帝的份上,陛下!请在明天早上之前派兵吧。"
国王正面瞅了他一眼,说:"朕对你说了,就是明天早上。"
他那种目光是叫人回嘴不得的。
沉默了一会,路易十一再次提高了嗓门。"雅克我的伙伴,你应该明白这件事了吧。往昔……"他改口说:"现在典吏的封建裁判管辖区如何。"
"陛下,司法宫典吏拥有压布街,一直到草市街,拥有圣米歇尔广场和俗称之为"炉风口隔墙’的地方,座落在田园圣母院教堂旁(这时路易十一抬了抬帽沿)。那里府邸共13座,加上奇迹宫廷,再加上称为郊区的麻疯病院,还再加上从麻疯病院到圣雅各门的整条大路。在这很多地方,他既是路政官,又是高级。中级。初级司法官,全权领主。"
"哎唷!"国王用右手搔搔左耳说道。"这可占了我城市的好一块地盘呀!啊!典吏大人过去就是这一整个地盘的太上皇了。"
这一次他没有再改口。他一副沉思默想的模样,继续说道,仿佛在自言自语:"妙哉!典吏先生!您嘴里可咬着我们巴黎的好一大块呵!"
突然间,他暴跳如雷:"帕斯克—上帝!在我们国家里,这些自称路政官的人。司法官。主宰者,动辄到处收买路钱,在百姓当中到处滥施司法权,各个十字路口都有他们的刽子手,到底是些什么样的人?他们倒行逆施,结果使得法国人看见有多少绞刑架,就以为有多少国王,就像希腊人认为有多少泉水就有多少神明,就像波斯人看见有多少星星就以为有多少神。够了!这真是太糟透了,我讨厌因而造成的混乱。我倒要弄个明白:是不是上帝恩典,在巴黎除了国王之外还有另一个路政官?!除了大理院还有另一个司法衙门?!在这个帝国除了朕居然还有另一个皇帝?!天理良心!法兰西只有一个国王,只有一个领主,一个法官,一个斩刑的人,正如天堂里只有一个上帝,我确信这一天终会到来!"
他又举了举帽子,一直沉思着往下说,其神情和语气就像一个猎手因激怒放纵其猎犬一般,"好!我的民众!勇敢些!砸烂这班假领主!动手干吧!快呀!快呀!抢劫他们,绞死他们,把他们打得落花流水!……啊!你们想当国王吗,大人们?干吧!百姓们!干吧!"
说到这儿,他突然打住,咬咬嘴唇,仿佛要捕捉已溜走了一半的思想,犀[xī]利的目光轮流注视着身边的五个人,忽然用两手抓紧帽子,盯着帽子说:"噢!你要是知道我脑子里想些什么,我就把你烧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