卞福汝主教谦卑、清寒、淡泊,没有被人列入那些高贵的主教里面。那可以从在他左右完全没有青年教士这一点上看出来。我们已经知道,他在巴黎“毫无成就”。没有一个后生愿把自己的前程托付给那样一个孤独老人。没有一株有野心的嫩苗起过想在他的庇荫了发绿的傻念头。他的那些教士和助理主教全是一些安分守己的老头儿,和他一样的一些老百姓,和他一同株守在那个没有福气产生红衣主教的教区里,他们就象他们的那位主教,不同的地方只是:他们是完了事的,而他是成了事的。大家都觉得在卞福汝主教跟前没有发迹的可能,以致那些刚从教士培养所里出来的青年人,经他任为神甫之后,便都转向艾克斯总主教或欧什总主教那里去活动,赶忙离开了他。因为,我们再说一次,凡人都愿意有人提拔。一个过于克己的圣人便是一个可以误事的伙伴,他可以连累你陷入一条无可救药的绝路,害你关节僵硬,行动不得,总之,他会要你躬行实践你不愿接受的那种谦让之道。因此大家都逃避那种癞疥似的德行。这也就是卞福汝主教门庭冷落的原因。我们生活在阴暗的社会里,向上爬,正是一种由上而下的慢性腐蚀教育。
顺便谈一句,成功是一件相当丑恶的事。它貌似真才实学,而实际是以伪乱真。一般人常以为成功和优越性几乎是同一回事。成功是才能的假相,受它愚弄的是历史。只有尤维纳利斯①和塔西佗②在这方面表示过愤慨。在我们这时代有种几乎被人公认为哲学正宗的理论,它成了成功的仆从,它标榜成功,并不惜为成功操贱役。你设法成功吧,这就是原理。富贵就等于才能。中得头彩,你便是一个出色的人才。谁得势,谁就受人尊崇。只要你的八字好,一切都大有可为。只要你有好运气,其余的东西也就全在你的掌握中了。只要你能事事如意,大家便认为你伟大。除了五六个震动整个世纪的突出的例外以外,我们这时代的推崇全是近视的。金漆就是真金。阿猫阿狗,全无关系,关键只在成功。世间俗物,就象那顾影自怜的老水仙③一样,很能赞赏俗物。任何人在任何方面,只要达到目的,众人便齐声喝彩,夸为奇才异能,说他比得上摩西、埃斯库罗斯④、但丁、米开朗琪罗或拿破仑。无论是一个书吏当了议员,一个假高乃依⑤写了一本《第利达特》⑥,一个太监乱了宫闱,一个披着军服的纸老虎侥幸地打了一次划时代的胜仗,一个药剂师发明了纸鞋底冒充皮革,供给桑布尔和默兹军区而获得四十万利弗的年息,一个百货贩子盘剥厚利,攒聚了七八百万不义之财,一个宣道士因说话带浓重鼻音而当上了主教,一个望族的管家在告退时成了巨富,因而被擢用为财政大臣,凡此种种,人们都称为天才,正如他们以穆司克东⑦的嘴脸为美,以克劳狄乌斯⑧的派头为仪表一样。他们把穹苍中的星光和鸭掌在烂泥里踏出的迹印混为一谈。
①尤维纳利斯(Juvnal),一世纪罗马诗人。
②塔西佗(Tacite),一世纪罗马历史学家。
③据神话,水仙在水边望见自己的影子,一往情深,投入水中,化为水仙花。
④埃斯库罗斯(Eschyle),古希腊悲剧家。
⑤高乃依(Corneille),法国十七世纪古典悲剧作家。
⑥第利达特(Tiridate),一世纪亚美尼亚国王。
⑦穆司克东(Mousqueton),大仲马小说《二十年后》中人物,是个贪吃懒动,红光满面的仆人。
⑧克劳狄乌斯(Claude),罗马政治活动家,恺[kǎi]撒的拥护者,前五八年为人民护民官。
十三 他所信的
在宗教的真谛问题上,我们对迪涅的主教先生不能作任何窥测。面对着象他那样一颗心,我们只能有敬佩的心情。我们应当完全信服一个心地正直的人。并且,我们认为,在具备了某些品质的情况下,人的品德的各种美都是可以在和我们不同的信仰中得到发展的。
他对这样一种教义或那样一种神秘究竟作何理解呢?那些隐在心灵深处的秘密,只有那迎接赤裸裸的灵魂的坟墓才能知道。不过有一点我们可以肯定,那就是,在解决信仰方面的困难问题时,他从来不采取口是心非的虚伪态度。金刚石是决不至于腐烂的。他尽他力所能及,竭诚信仰。“信天父。”①他常说。此外,他还在行善中希求一定程度的、无愧于良心也无愧于上帝的满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