②杜普拉(Duprat,1463—1535),弗朗索瓦一世的司法大臣。
社会观察家应当走进这些阴暗处,这是他的实验室的一部分。哲学是思想的显微镜,一切都想避开它,但丝毫也溜不了。推诿强辩都无济于事。遁辞暴露了自己的哪一面呢?厚颜无耻的一面。哲学用正直的目光追踪罪恶,决不允许它逃之夭夭。已经过去而被忘却之事,已经消失而被贬低之事,它都能认出。根据破衣它能恢复王袍,根据烂衫能找出那个妇人,利用污坑它使城市再现,利用泥泞可使习俗再生。从一块碎片它推断出这是双耳尖底瓮还是水罐。凭借羊皮纸上的一个指甲印,它可以认出犹大本土的犹太族和移居的犹太族之间的区别。在剩下的一点残余上它恢复原来的面目,是善,是恶,是真,是假,宫中的血迹,地窖中的墨水污迹,妓院的油渍,经受过的考验,欣然接受的诱惑,呕吐出来的盛宴,品德在卑躬屈膝时留下的褶纹,灵魂因粗俗而变节时留下的迹象,在罗马脚夫的短衫上有着梅沙琳胳膊的迹印。
三 勃吕纳梭
中世纪时,巴黎的阴沟有着传奇的色彩,到了十六世纪,亨利二世曾试图探测一下,但是失败了。近百年来,污坑已被抛弃在一边,听其自然变化了,迈尔西埃①证明了这一点。古老的巴黎正是如此,专事争吵,犹豫不决,暗中摸索,以致长期停留在愚昧阶段。后来在一七八九年才显示出城市怎样具有智慧。但在淳朴的古代,首都不论在精神上和物质上都还不大有头脑,垃圾和流弊一样,却未能得到铲除。一切都成为障碍,处处发生问题。譬[pì]如阴渠,它对任何路线都是抗拒的。人们在阴沟里辨不出方向,在城市中意见也不能一致;上面是无法理解,下面是无法理清;在混乱的舌战下面加上混乱的地窖;在代达罗斯②上面垒起了巴别塔③。
①迈尔西埃(Mercier,1740—1814),法国作家,著有《巴黎景象》。
②代达罗斯,迷宫,源出希腊神话中为克里特国王建造迷宫的建筑师之名。
③巴别塔,《圣经》中挪亚的子孙没有建成的通天塔。
有时巴黎的阴渠突然泛滥,好象这不为人知的尼罗河突然发怒了。于是就出现了——说来可耻——阴渠里的洪水。这文明的肠胃有时消化不良,污物倒流到城市的喉头,巴黎就充满了它的污泥的回味。阴沟倒流与悔悟类似,大有益处,这是警告,但并不受欢迎,巴黎城因泥垢如此猖狂而愤慨了,它不能允许污秽再回来,必须妥善清除。
一八○二年的水灾是八十岁的巴黎人记忆犹新之事。污泥浆在胜利广场,即路易十四的铜像所在处,扩散成十字形,它由爱丽舍广场的两个阴沟出口流到圣奥诺雷街,由圣弗洛朗丹的阴沟口流到圣弗洛朗丹街,由钟声街的沟口流到鱼石街,由绿径街的沟口流到波邦古街,由拉普街的沟口流入洛盖特街;它淹没了爱丽舍广场的街边明沟高达三十五公分;在南边,塞纳河的大沟管起了倒流作用,它侵占了马萨林街、埃旭特街、沼泽街,在一百○九米的地方停止了,离拉辛的旧居正好不过几步路,它在十七世纪,尊重诗人胜过国王。它在圣皮埃尔街水位最高,比排水管高出三尺,在圣沙班街,它的面积最宽处扩展到二百三十八米长。
在本世纪初,巴黎的阴渠仍是一个神秘处所。污泥始终不能获得好评,而这里的坏名声却又引起恐怖。巴黎模模糊糊知道它下面有个可怕的地窖。人们谈起这地窖就如谈到底比斯的庞大污秽坑一样,里面有无数的十五尺长的蜈蚣,这坑可以作为比希莫特①的澡盆。清沟工人的大靴子从不敢冒险越过那几处熟悉的地点。当时人们离清道夫用两轮马车扫除垃圾的时代还不远——在车顶上圣福瓦和克来基侯爵友好共处——,垃圾直接就往阴沟中倒,至于疏通阴沟的任务就只好依赖暴雨了。而暴雨却远远不能起到冲洗的作用,反而使阴沟堵塞。罗马还留下一些有关它的污坑的诗,称它为喏木尼,巴黎侮辱它自己的阴渠,称它为臭洞;从科学和迷信方面看,人们一致认为它是恐怖的。臭洞对卫生和传奇同样都很不协调;鬼怪僧侣②坑出现在穆夫达阴渠的臭拱顶下;所有马穆塞③的尸体都被抛入巴利勒利阴沟中。法贡④把一六八五年惊人的恶性热病归咎于沼泽区阴渠的大敞口,直到一八三三年仍在圣路易街上露天敞开着,差不多就在“殷勤服务处”的招牌对面。莫特勒里街的阴沟敞口因产生瘟疫而著名,它那带刺的铁栅栏好象一排牙齿,它在这不幸的街道上好象张开龙嘴向人们吹送着地狱的气息。在群众的想象里巴黎阴暗的排水沟是一种丑恶的无数东西的混合物。阴沟是无底坑。阴沟是巴拉特⑤。连警署也未曾有过去查看一下这些癞病区的想法。探索这不为人知之物,测量它的黑暗,深入发掘这沉渊,谁有这个胆量呀?这是一件令人畏缩的事。可是居然有人自荐。污秽沟自有它的哥伦布。
①比希莫特(Bhmoth),《圣经》中提及的陆上巨大怪兽,魔鬼的象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