珂赛特忽然不唱了。她刚才回转头,一下发现了小德纳第的那个娃娃,先头她们在玩猫时,把它抛弃在那切菜桌子旁边了。
于是她放下那把布包的小刀,她对那把小刀原来就不大满意,接着她慢慢移动眼珠,把那厅堂四周望了一遍。德纳第大娘正在和她的丈夫谈话,数着零钱,潘妮和兹玛在玩猫,客人们也都在吃,喝,歌唱,谁也没有注意她。她的机会难得。她用膝头和手从桌子底下爬出来,再张望一遍,知道没有人监视她,便连忙溜到那娃娃旁边,一手抓了过来。一会儿过后,她又回到她原来的位置,坐着不动,只不过转了方向,好让她怀里的那个娃娃隐在黑影中。抚弄娃娃的幸福对她来说,确是绝无仅有的,所以一时竟感到极强烈的陶醉。
除了那个慢慢吃着素饭的客人以外,谁也没有看见她。
那种欢乐延续了将近一刻钟。
但是,尽管珂赛特十分注意,她却没有发现那娃娃有只脚“现了形”,壁炉里的火光早已把它照得雪亮了。那只突出在黑影外面显得耀眼的粉红脚,突然引起了阿兹玛的注意,她向爱潘妮说:“你瞧!姐!”
那两个小姑娘呆住了,为之骇然。珂赛特竟敢动那娃娃!
爱潘妮立起来,仍旧抱着猫,走到她母亲身旁去扯她的裙子。
“不要吵!”她母亲说,“你又来找我干什么?”
“妈,”那孩子说,“你瞧嘛!”
同时她用手指着珂赛特。
珂赛特完全浸沉在那种占有所引起的心醉神迷的状态中,什么也看不见,什么也听不见了。
从德纳第大娘脸上表现出来的是那种明知无事却又大惊小怪、使妇女立即转为恶魔的特别表情。
一次,她那受过创伤的自尊心使她更加无法抑制自己的愤怒了。珂赛特行为失检,珂赛特亵渎了“小姐们”的娃娃。
俄罗斯女皇看见农奴偷试皇太子的大蓝佩带,也不见得会有另外一副面孔。
她猛吼一声,声音完全被愤怒梗塞住了:
“珂赛特!”
珂赛特吓了一跳,以为地塌下去了。她转回头。
“珂赛特!”德纳第大娘又叫了一声。
珂赛特把那娃娃轻轻放在地上,神情虔敬而沮丧。她的眼睛仍旧望着它,她叉起双手,并且,对那样年纪的孩子来说也真使人寒心,她还叉着双手的手指拗来拗去,这之后,她哭起来了,她在那一整天里受到的折磨,如树林里跑进跑出,水桶的重压,丢了的钱,打到身边的皮鞭,甚至从德纳第大娘口中听到的那些伤心话,这些都不曾使她哭出来,现在她却伤心地痛哭起来了。
这时,那陌生客人立起来了。
“什么事?”他问德纳第大娘。
“您瞧不见吗?”德纳第大娘指着那躺在珂赛特脚旁的罪证说。
“那又怎么样呢?”那人又问。
“这贱丫头,”德纳第大娘回答说,“好大胆,她动了孩子们的娃娃!”
“为了这一点事就要大叫大嚷!”那个人说,“她玩了那娃娃又怎么样呢?”
“她用她那脏手臭手碰了它!”德纳第大娘紧接着说。
这时,珂赛特哭得更悲伤了。
“不许哭!”德纳第大娘大吼一声。
那人直冲到临街的大门边,开了门,出去了。
他刚出去,德纳第大娘趁他不在,对准桌子底下狠狠地给了珂赛特一脚尖,踢得那孩子连声惨叫。
大门又开了,那人也回来了,双手捧着我们先头谈过的、全村小把戏都瞻仰了一整天的那个仙女似的娃娃,把它立在珂赛特的面前,说:
“你的,这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