邦斯拿起施穆克的手,放在自己的两只手里,紧紧地一握,这动作中包含着整个心灵的交流,他们俩就这样呆了数分钟,就像是一对久别重逢的恋人。
“就在家吃晚饭,每天都在家吃!……”施穆克继续说道,可心里为庭长夫人的冷酷而感到庆幸。“噢!我们俩一起玩古董,这样,魔鬼永远不会到我们家来惹麻烦。”
“我们俩一起玩古董!”要理解这句悲壮之语的意思,必须首先承认施穆克对古董是一窍不通。他的友情必须拥有无比的力量,才能使他做到不砸坏让给邦斯作收藏室用的客厅和书房里的任何东西。施穆克全心地投入到音乐之中,是一个自我陶醉的作曲家,他看着朋友的所有那些不值钱的玩艺儿,就像是一条鱼收到请柬去卢森堡公园观看花展。他看重这些神妙的作品,是因为邦斯在为他的这些珍宝掸去灰尘时表现出了敬意。当朋友发出赞美之声时,他便附和:“啊!多漂亮啊!”犹如一位母亲说些毫无意义的话,回答一个还不会说话的孩子比划的手势。自从两个朋友在一起生活以来,施穆克亲眼看见邦斯换了七次时钟,每次都能以次一点的换到更好的。他最后得到了最精美的布尔①钟,钟座为乌木,嵌着黄铜,饰有雕刻,为布尔的初期风格。
① 布尔(一六四二—一七三二),法国著名家具工匠,木镶嵌技艺高超,被人们称为布尔工艺。
布尔有两种风格,就像拉斐尔有三种风格一样。他的初期风格是将黄铜和乌木融为一体,后期则一改原来的主张,致力于螺钿镶嵌。他为了战胜发明了贝壳镶嵌工艺的竞争对手,在这一行创造了种种奇迹。
尽管邦斯的介绍很有学问,施穆克还是丝毫也看不出布尔初期风格的那只精美的时钟与另六只钟的差别。但是,为了让邦斯高兴,施穆克比他朋友还更细致地爱护所有这些古董。因此,这句悲壮之言具有消除邦斯绝望之感的力量,就没有什么大惊小怪的了,因为德国人的这句话的意思是:“你要是愿意在这儿吃晚饭,我就出钱玩古董。”
“先生们请用餐。”茜博太太异常稳重地进来说道。
人们不难想象得出,当邦斯看到并津津有味地品尝着多亏施穆克的友情才得以享用的这顿晚餐时,该是怎样的惊喜。生活中,这种感觉实在难得,如果两个朋友始终忠心耿耿,彼此间总是说着“我身上有你,你身上有我”(因为人们已经习以为常),那就不会产生此种感觉;只有当朋友相处的幸福表示与尘世生活的残酷有了比较,才会有这种感觉。当两颗伟大的心灵被爱情或友谊结合在一起后,使两位朋友或情人的关系得以不断增强的,便是外部世界了。因此,邦斯拭去了两滴眼泪,施穆克也不得不拭着他那潮湿的眼睛。他们默默无语,但相互的情谊越来越深了,他们点头示意,这安神止痛的表情治愈了庭长夫人投在邦斯心间的那颗沙砾造成的痛苦。施穆克搓着双手,几乎把皮都搓破了,因为他出了一个令一般德国人感到诧异的主意,德国人习惯了遵从君王诸侯,脑子都僵化了,能如此突发奇想,岂不惊人。
“我的好邦斯……”施穆克说道。
“我猜到了你的意思,你是要我们俩每天都在一起吃晚饭。”
“我恨不得有钱,能让你每天都过这种日子……”善良的德国人忧伤地说。
茜博太太常从邦斯手中得到戏票,因此,在她心里,她对邦斯和她的房客施穆克是同等看待的。这时,她出了个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