演说家却在回顾社会的萌芽时期,描写洪荒时代,人住在树林深处.吃橡栗过日子。后来,人又脱掉兽皮,穿上布衣,耕田犁地,种植葡萄,这是不是进步?这种发现是不是弊多利少?德罗泽雷先生自己提出了这个问题。
罗多夫却由磁力渐渐地淡到了亲和力。而当主席先生列举罗马执政官犁田,罗马皇帝种菜,中国皇帝立春播种的时候,年轻的罗多夫却向年轻的少妇解释:这些吸引力所以无法抗拒,是因为前生有缘。
“因此,我们,”他说,“我们为什么会相识?这是什么机会造成的,这就好像两条河,原来距离很远,却流到一处来了,我们各自的天性,使我们互相接近了。”
他握住她的手;她没有缩回去。
“耕种普通奖!”主席发奖了。
“比方说,刚才我到你家里……”
“奖给坎康普瓦的比泽先生。”
“难道我晓得能陪你出来吗?”
“七十法郎!”
“多少回我想走开。但我还是跟着你,一直和你待在一起。”
“肥料奖。”
“就像我今天晚上,明天,以后,一辈子都和你待在一起一 样!”
“奖给阿格伊的卡龙先生金质奖章一枚!”
“因为我和别人在一起,从来没有这样全身都着了迷。”
“奖给吉夫里.圣马丁的班先生!”
“所以我呀,我会永远记得你。”
“他养了一头美利奴羊……”
“但是你会忘了我的,就像忘了一个影子。”
“奖给母院的贝洛先生……”
“不会吧!对不对?我在你的心上,在你的生活中,总还留下了一点东西吧?”
“良种猪奖两名:勒埃里塞先生和居朗布先生平分六十法郎!”
罗多夫捏住她的手,感到手是暖洋洋、颤巍巍的,好像一只给人捉住了的斑鸠,还想飞走;但是,不知道她是要抽出手来,还是对他的紧握作出反应,她的手指做了—个动作;他却叫了起来:
“啊!谢谢!你不拒绝我!你真好!你明白我是你的!让我看看你,让我好好看看你!”
窗外吹来一阵风,把桌毯都吹皱了,而在下面广场上,乡下女人的大帽子也掀了起来,好像迎风展翅的白蝴蝶一样。
“利用油料植物的渣子饼,”主席继续说。他赶快说下去:
“粪便肥料,——种植亚麻——排水渠道,——长期租约,——雇佣劳动。”
罗多夫不再说话。他们互相瞅着。两个人都欲火中烧,嘴唇发干,哆哆嗦嗦;软绵绵地,不用力气,他们的手指就捏得难分难解了。
“萨塞托.拉.盖里耶的卡特琳.尼凯丝.伊利沙白.勒鲁,在同一农场劳动服务五十四年,奖给银质奖章一枚——价值二十五法郎!”
“卡特琳.勒鲁,到哪里去了?”州议员重复问了几遍。
她没有走出来领奖,只听见有人悄悄说:
“去呀!”
“不去,”
“往左边走!”
“不要害怕!”
“啊!她多么傻!”
“她到底来了没有?”杜瓦施喊道。
“来了!……就在这里!”
“那叫她到前面来呀!”
于是一个矮小的老婆子走到主席台前。她的神情畏畏缩缩,穿着皱成一团的破衣烂衫,显得更加干瘪。她脚上穿一双木底皮面大套鞋,腰间系一条蓝色大围裙。她的一张瘦脸,戴上一顶没有镶边的小风帽,看来皱纹比干了的斑皮苹果还多;从红色短上衣的袖子里伸出两只疙里疙瘩的手。谷仓里的灰尘.洗衣服的碱水和羊毛的油脂使她手上起了一层发裂的硬皮,虽然用清水洗过,后来也是脏的;手张开的时候太多,结果合也合不拢,仿佛在低声下气地说明她吃过多少苦。她脸上的表情像修道院的修女一样刻板。哀怨、感动、都软化不了她暗淡的眼光。她和牲口呆在一起的时间太多,自己也变得和牲口一样哑口无言,心平气和,她这是第一次在这样一大堆人当中,看见旗呀,鼓呀,穿黑礼服的大人先生,州议员的十字勋章,她心里给吓唬住了,一动不动,也不知道该往前走,还是该往后逃,既不明白大伙儿为什么推她,也不明白评判委员为什么对她微笑,吃了半个世纪的苦。她现在就这样站在笑逐颜开的老爷们面前。
“过来,可敬的卡特琳.尼凯丝.伊利沙白.勒鲁!”州议员说,他已经从主席手里接过了得奖人的名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