续集第三章
一 远足与舅父的追怀
一日,安利柯被舅父带领了远足到莱里契去。
出发的时候,好风由海面吹来,很是舒服。渐渐前进,道路逼近断崖,一面是大海,一面是嗟峨的山岩。再前去便是有名的险道,举目崎岖地矗立着岩石,不能且走且谈了。
到了里格里亚,气候忽变,是接近冬季的缘故吧,天空灰色,海面也黝暗。
到了鲍托利海岸,舅父向安利柯说:“喂,坐下来休息一下吧。”
可是附近没有可以坐的岩石。
“这里好,就坐在这上面吧。”舅父指定的岩石布满着孔洞,可是因了波涛的冲击,却天然形成石椅子的样子。
安利柯坐在上面,却意外地舒适。
下面海波澎湃,海风吹来,掀起了浪似犹未足,更惊逼石岩呼啸而去。云随了风的旋动,偶露空隙,傅明的银色的寒冷的日光在海面上颤动着行走,其光景宛如古时披甲的武士在疾行。云一合拢,闪光即刻消失,水空仍归暗淡。在这忽而闪光忽而暗淡之间,安利柯与舅父都默然地凝视着。
安利柯细看舅父,觉得其眼中有一种光彩,似乎正在想很远很远的事情。“不知在想什么啊?”正猜想间,舅父发出了一声叹息。
“舅父,怎么了?”安利柯问。
“唔,面对这暗淡的水空,不觉想起种种事情来了。”舅父沉重地回答。
“想起了什么了?”
“想起了五十年前的事,觉得有些难堪。但是回忆究是一件好事,能给我以一种甘甜而沉静的悲哀。啊,回想我的一生,并无什么疚心的事情啊!”
安利柯不觉感到舅父对他有一种奇妙的吸引,只一味凝视着他。
舅父于是感慨无限地继续说下去:
“啊,安利柯!舅父幼时恰好也是今日样的阴郁的天气,在这……就是这里,在这块岩石上坐过。计算起来已是五十二年前的事了。
“想起那时的事,实在难堪。那时,我啊,在数个月间连丧了父亲与母亲。因此,就以初等小学二年的程度,从桑德连寨的小学退出,被驱赶到世界上。
“父母既亡,那做船长的父亲的从兄,叫我到海程十九日的轮船上去服务。那轮船名叫泰尔泰那,是行驶黑海运输粮食的。
“啊,现在重新记得起来:我那时还只十岁。在这里,就坐在这块岩石上,一面注视着海,一面思忖以后将在海上过这一生的事。那时坐过的这岩石,至今过了五十年,还是依然不变,也像这样地有孔穴了的哩。怪不得我要抚今思首起来了。
“啊,听啊,五十二年前,我坐在这块石上所思忖的并不是航海远行的寂寥,也并不是对于将奉父亲的从兄为主人的新生涯的不安,我兀坐在这块石上,对了这美的海景所沉思的,是因为那日早晨曾去访问了村中的牧师唐爱培里斯德的缘故。
“唐爱培里斯德说在我离开故乡以前将赠东西给我,叫我到他家里去。我就去了,不知道他将赠给我什么,一味猜测期待。牧师见了我欢喜地说:‘呀,来得很好!请在这沙发上坐!’
“他立刻搬出茶来,还有两种糖果。我一切都不在意,只一味期待着他的赠物。牧师的红面孔像红莱菔似的,唇边浮着多情的亲切的微笑,却不知道究竟将赠我些什么。我还以为他只是戏言,并没有什么要给我的。
“哪里知道他竟给了我意外的赠物。牧师对我这样说:‘我是穷人,不能送你时计,也不能送你满贮着金钱的财囊。但我却真心情愿想送东西给你,因为我和你的父亲母亲是久交的好友!我不能赠你值钱的物品,只把比金钱时计还有价值的教训来赠你。你如果依了这教训去做,将来你回到故乡时,假使我还在,你定会感谢我的。’
“啊,安利柯,牧师对我说怎样的话呢?牧师继续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