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罢,他把兵器交给工仆,后者迅速走向房屋,但俄底修斯步入繁茂的葡萄园,举目索望,探走在偌大的林间,既不见多利俄斯,也不见他的儿子或别的仆役,他们已全部出动,搬取石头,建造垒墙,围护国内的葡萄,由老人带路,领着他们。但他还是找到了父亲,独自一人,忙作在齐整的果园,挖抱一株枝干,穿一件脏浊的衣衫,缝缝连连,破破烂烂,腿上绑着牛皮的护胚,紧密缝连的片件,抵御磨伤刮损,指掌上戴着手套,因为劳作在枝丛之间,还有头上的那顶皮帽,怆楚中平添了几分辛酸。卓著的、坚忍不拔的俄底修斯观视他的形态,看出他心中悲苦难言,老迈的年纪使他惟悴不堪,见他站在一棵高大的犁树下,不禁泪水潸涟,心魂里斟酌思考,是去抱住父亲,送去儿子的亲吻,告知一切,他已回返亲爱的故园,还是先张口发问,问明细里,把他试探。两下比较,觉得后者佳善,先来开口试探,用嬉刺的语言。主意已定,高贵的俄底修斯对着他走来。后者正低埋着脑袋,刨挖在一棵植干的边沿,光荣的儿子站在他身边,开口说出话言:“老先生,你技艺精熟,绝非看顾园林的门外汉。这里的一切井井有条,园中的所有全都得到精心的照看,不论是无花果和葡萄,还是橄榄树和梨树,还有这里的菜地,无一疏略。然而,我还要冒昧说上一句,你可不要因此发起火来。你本人缺乏精心照料,在这可悲的暮年;你浑身脏杂,穿着破旧的衣衫。显然,不是因为你懒散,失去了主人的关怀,也不是因为你的身材。你的俊美——这些,在我看来,不像是个奴隶的外观。你看来像是一位王贵,是的,像一位王者,理应在洗澡进食之后,睡享床面的舒软,此乃年长者的权益。来吧,告诉我你的情况,要准确地回答。你是谁家的仆工,忙作在谁的果园?此外,告诉我,真实地告诉我,让我了解这一点:这里可是伊萨卡,我落脚的可真是这块地面,诚如那人告我的那样,在我前来的路上,我们曾会面相见,并非十分通情达理,亦没有那份平和耐心,告我所有的一切,把我的话语听辨——我问他。一位朋友的讯息,是否仍然活着,还是已经死去,奔人哀地斯的府居。我将告说此事,你可认认真真地听来。我曾款待过一位朋友,在心爱的乡园,他来到我的房居;凡人中,在来自远方、造访我家的客人中,此君最得我的亲爱。他宣称出生在伊萨卡地面,还说父亲是莱耳忒斯,阿耳开西俄斯的儿男。我把他引进家里,热情招待。权尽地主之宜,用家中成堆的好东西。我给他表示客谊的礼物,做得很是得体,给他七塔兰同精工锻打的黄金,一只白银的兑缸,铸着一朵朵花卉,十二件单面的披篷,十二条毛毯,十二领精美的篷穿,以及同样数量的衫衣,另有四名女子,女红精美娴熟,由他自己挑选。”
听罢这番话,父亲开口答话,泪水涟涟:“你脚下跌的,朋友,正是你要找的地域,只是眼下握掌在那帮人手里,他们凶暴、横蛮;你所给的难以估价的礼物,就算丢人了清风里面。倘若你能寻见他活在伊萨卡地面,他会给你送行的礼物,回报你的厚爱,给你施恩者的报偿,盛情款待。来吧,告诉我你的情况,要准确地回答。自从你招待那个不幸之人,距今已有几年,你的客人,我的儿子,他可曾存活在人间?命运艰厄的人儿,远离故乡,别离亲朋,被鱼群吞食,在那汪洋大海,或在干实的陆野,填人走兽和鹰鸟的腹胃。他的母亲和父亲,他是双亲的儿男,不曾为他发丧哭祭,还有他丰足的①妻子,谨慎的裴奈罗珮,不曾放声悲哭,在丈夫尸床的边沿,作为合宜之举,为他合上双眼——此乃祭送的礼仪,死者应该享受这一切。我还要你告诉我,真实地告诉我,让我了解这一点:你是谁,你的父亲是谁?来自哪个城市,双亲在哪里?快船停在何处,把你载到这边,还有你那神样的伙伴?抑或,你搭乘别人的海船,他们让你下来。然后续航向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