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我言罢,埃阿科斯捷足的后代,他的灵魂,大步离去,穿越开着常春花的草地,高兴地听完我的说告,关于他的儿子,噪响的名声。
“此后,其他死者的精灵围站在我身边,悲悲戚戚,和我说话,一个接着一个,诉说自己的苦难。只有忒拉蒙之子埃阿斯的亡魂离我而站,依然盛怒难平,为了我的胜利,他的输损,在我们船边,争获阿基琉斯的甲械。他那女王般的母亲把它作为奖酬,由特洛伊人的儿子们和帕拉丝雅典娜仲裁。咳,但愿我不曾在那次竞比中获胜——豪健的埃阿斯为此下了地府,为了那套甲械,埃阿斯,除了裴琉斯豪贵的儿子,容貌和功绩超比所有的达奈人。所以,我出言抚慰,说道:“埃阿斯,雍贵的忒拉蒙之子,难道你打算永世不忘对我的愤恨,即便在死了以后,为了那套该受诅咒的甲械?它是神明手中的灾疫,给阿开亚人带来苦难,使我们失去你的存在,你,曾是那样坚固的一座堡垒!我们阿开亚人悲悼你的死难,常念不忘,像对裴琉斯之子阿基琉斯的阵亡;该受指责的不是别个,而是宙斯,是他刻骨痛恨持枪的达奈军旅,使你遭受死的灾亡。来吧,走近些,我的王贵,听听我的话语,我的说告,压下你的愤怒,舒息高傲的心胸。’
“听我言罢。他默不作声,离我而去,汇入其他死人的灵魂,进入昏黑的厄瑞波斯。当时,尽管愤怒,他或许会对我,而我亦会对他说话,要不是我一心企望着见到其他死去的人们,他们的灵魂。
“冥界里,我见到了米诺斯,宙斯光荣的儿子,坐着,手握金杖,发布判决的号令,对着死人的灵魂,围聚在王者身边,请他审听我夺,有的坐着,有的站着,在宽大的门外,死神的府居前。
“接着,我见着了硕大的俄里昂,在开着常春花的草野,拢赶着被他杀死的野兽,在荒僻的山脊上,手握一根永不败坏的棍棒。
“我还见着了提留俄斯,大地光荣的儿子,躺在平野上,伸摊着双手,占地九顷,被两只秃鹫撕啄肝脏,尖嘴扎人腹肠,蹲栖在身子两边;无力的双手不能挡开鹰的钩爪。他曾粗鲁地拖攥莱托,宙斯的妾房,当她前往普索,途经舞场佳美的帕诺裴乌斯地方。
“我还见着了唐塔洛斯,承受着巨大的苦痛,站在湖塘里,水头漫涌在唇颌下。然而,尽管焦渴,亟想饮喝,他却难以舔到水花——每当老人躬身水面,急切地试图啜饮,水势便会回涌消退,露出脚边幽黑的泥巴;某位神明干泄了水塘。在他的头顶,枝干高耸的大树垂下如雨的果实,有梨树、石榴和挂满闪亮硕果的苹果树,还有粒儿甜美的无花果和丰产的橄榄树,然而,每当老人挺起身子,伸手攀摘,徐风便会拂走果实,推向浓黑的云层。
“我还见着了西苏福斯,正遭受巨大的痛苦,双手推顶一块奇大的岩石,挣扎着动用胶臂和双脚,试图推着石头,送上山岗的顶峰;但是,每当石块即将翻过坡顶,巨大的重力会把它压转回头,无情的莽石翻滚下来,落回起步的平处。于是,他便再次推石上坡,竭尽全力,浑身汗如雨下,头上泥尘升腾。
“其后,我见着了强有力的赫拉克勒斯,当然,是他的影像,他自己则置身不死的神明之中,领享他们的宴畅,妻娶脚型秀美的赫蓓,宙斯和系穿金条鞋的赫拉的女儿。他的四周噪响着一阵阵喧叫,死人的精灵,像一群鸟儿,四散飞躲;他来了,像乌黑的夜晚,拿着出袋的弯弓,羽箭扣着弦线,双眼左右扫瞄,射出凶狠的目光,似乎随时准备放箭杀击。他斜持一条模样可怕的背带,金质的条带,铸着瑰伟奇特的条纹,有大熊,双眼闪亮的狮子和林中的野猪,有争打和拼斗的场面,杀人和屠人的景状。但愿制作此带的工匠,不要再设计这样的图案,凭他的手艺,在背带之上!他眼见我的脸面,当即认出我来,放声哭喊,对我说道,用长了翅膀的话语:“莱耳忒斯之子,宙斯的后裔,足智多谋的俄底修斯,不幸的人儿,难道你也撑负某种厄运,像我一样,忍辱负重,在阳光下艰难地生活?我乃克罗诺斯之子宙斯的儿男,但却尝受了无数的苦难,伺役于一个比我远为低劣的凡人,指派我难做的苦活。一次,他派我来此,带走那条獒犬,以为世上不会有比这更难的活儿,但我这着狗儿,引出哀地斯的界域,由赫耳墨斯护送,还有灰眼睛的雅典娜伴同。’
“言罢,他返回哀地斯的界城,而我却稳站原地,希望能面见某些前辈的英雄,早已作古的人们,而我确有可能见着旧时的强者,我想要见的裴里苏斯和塞修斯,神明光荣的儿子,若不是在此之前,成群结队的死鬼拥聚在我身边,发出惊人心魂的哭喊,吓得我透骨心寒,以为高傲的裴耳塞丰奈或许会送来戈耳工的脑袋,可怕的魔鬼,从哀地斯的冥府,对我发难。所以,我回头登上木船,告嘱伙伴们上来,解开船尾的绳缆,众人迅速登船,坐人桨位,起伏的水浪载着木船,直下俄开阿诺斯河面,先是开桨荡划,以后则凭松缓的徐风推送向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