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唷,事实上我觉得您也并没有怎样休息。在主人的监视下工作,那我们是很高兴的……”
“那么,他们这时正在白桦谷那边播种苜蓿吗?我要去看一看,”他说,跨上了车夫牵来的那匹栗色的小马科尔皮克。
“小溪过不去呢,康斯坦丁德米特里奇,”车夫叫着。
“好的,我从树林里走。”
于是列文走过围场的泥地,出了大门,到了广漠的田野,他那匹好久不活动的小骏马在水池边打着响鼻,昂摆着缰绳,轻快地迈着溜蹄步子朝前走。
假使说列文刚才在畜栏和粮仓里感觉得很愉快,那么现在他到了田野就更加感觉得愉快了。随着他那匹驯顺肥壮的小马的溜蹄步子有节奏地摇摆着身体,吸着冰雪和空气的温暖而又新鲜的气息,他踏着那残留在各处的、印满了正在溶解的足迹的、破碎零落的残雪驰过树林的时候,他看见每棵树皮上新生出青苔的、枝芽怒放的树而感到喜悦。当他出了树林的时候,无边无际的原野就展现在他面前,他的草地绵延不绝,宛如绿毯一般,没有不毛地,也没有沼泽,只是在洼地里有些地方还点缀着融化的残雪。不论他看见农民们的马和小马驹践踏了他的草地(他叫他遇见的一个农民把它们赶开),或者听了农民伊帕特的讥刺而愚笨的答话——他在路上遇见他,问:“哦,伊帕特,我们马上要播种了吧?”“我们先得耕地哩,康斯坦丁德米特里奇,”伊帕特回答。——他都没有生气。他越策马向前,他就越感觉得愉悦,而农事上的计划也就越来越美妙地浮上他的心头:在他所有的田亩南面都栽种一排柳树,这样雪就不会积得太久;划分田亩,六成作耕地,三成作牧场,在田地尽头开辟一个畜牧场,掘凿一个池子,建造可移动的畜栏来积肥。于是三百亩小麦,一百亩马铃薯,一百五十亩苜蓿,没有一亩地荒废了。
沉浸在这样的梦想里,小心地使马靠地边走,免得践踏了麦田,他策马走向被派遣来播种苜蓿的工人面前。一辆装着种子的大车没有停在田边,却停在田当中,冬季的小麦已被车轮轧断,被马践踏了。两个工人坐在田边上,大概是在一块儿抽烟斗。车里用来拌种子的泥土并没有磨碎,倒压成了或是冻成了硬块。看见主人来了,工人瓦西里就向大车走去,而米什卡就动手播种起来。这是不应当的,但是列文不轻易对工人动气。当瓦西里走上来的时候,列文叫他把马牵到田边上去。
“不碍事,老爷,麦子会长起来的。”瓦西里回答。
“请不要争论,”列文说,“照吩咐的去做吧。”
“是,老爷,”瓦西里回答,然后他拉住了马头。“播种得多好呀,康斯坦丁德米特里奇,”他讨好地说,“头等的哩。
只是好难走呵!靴子上好像拖了一普特泥土一样。”
“你们为什么不把泥土筛过呢?”列文问。
“哦,我们把它捏碎就行了,”瓦西里回答,拿起一把种子来,把泥土在手心里揉了几揉。
他们把未筛过的泥土装上车,是不能责怪瓦西里的,但这事还是叫人烦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