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瓦尔瓦拉安德列耶夫娜,我还很年轻的时候,心里就定下了我会热爱和乐意称她为我的妻子的女人的理想。过了漫长的岁月,我现在才破天荒第一次在您身上发现了我所追求的。我爱您,我向您求婚。”
谢尔盖伊万诺维奇自言自语,那时他离瓦莲卡只有十步远了。她跪着,用胳臂护着几只蘑菇不让格里沙抢去,一边呼唤着小玛莎。
“来呀,来呀!孩子们!这儿很多哩!”她用圆润悦耳的声音说。
看见谢尔盖伊万诺维奇走过来,她没有起身,也没有改变姿势;但是一切迹象都使他觉出,她感到他走近了,而且心里很高兴。
“怎样,您找到一些吗?”她从白头巾里面问,扭过她那带着温柔的微笑的美丽面孔向着他。
“一个也没有,”谢尔盖伊万诺维奇说。“您呢?”
她没有回答,因为她正忙着照顾她周围的孩子们。
“那儿还有一个,就在树枝旁边,”她说,指着一个小蘑菇,富有弹性的玫瑰色菌顶上横压着一根干草,它是从草底下长出来的。她立起身来,那时玛莎把蘑菇拾起来,掰成两片雪白的菌块。“这使我想起我的童年,”她补充说,离开孩子们和谢尔盖伊万诺维奇并着肩走去。
他们默默地走了几步。瓦莲卡看出他想说什么;她猜着那是什么,又惊又喜的心情几乎使她昏过去了。他们走到远得谁也不会听见他们的话了,但是他还不开口。瓦莲卡最好还是沉默。沉默以后,总比谈了菌子以后,再谈他们想说的话容易得多;但是事与愿违,仿佛是出于偶然一样,瓦莲卡说:
“那么您什么也没有找到?不过,树林里面蘑菇总是少的。”
谢尔盖伊万诺维奇叹了口气,没有回答。他因为她谈起蘑菇而感到困恼。他想把她引到她最初所谈的关于她的童年的话题上去;但是违反自己的本意,沉默了一会儿,他却回答了她最后的话:
“听说只有白菌才多半生在树林边上,但是我连白菌是什么模样都辨别不出哩。”
又过了一会儿,他们走得离孩子们更远了,只剩下他们两个了。瓦莲卡的心跳动得那样厉害,以致她都听见它的通通的跳声,她感到脸上一阵红一阵白。
在施塔尔夫人家过了那种寄人篱下的生活以后,做科兹内舍夫这样男人的妻子,在她看来似乎是莫大的幸福了。除此以外,她差不多深信她已经爱上了他。而现在就要有所决定了,她很害怕:有时候害怕他说,有时候又害怕他不说。
他必须趁现在这个机会说,要么就永远也不说了;这一点谢尔盖伊万诺维奇也感觉到了。在瓦莲卡的眼色里、在她的红晕里、在她的俯视的眼睛里、在这一切表情里,都流露出痛苦的期待的神情。谢尔盖伊万诺维奇看出来,替她很难过。他甚至感到现在什么都不说就等于侮辱了她。他在心里迅速地重温了一遍支持他的决心的理由。他心里也暗暗温习了一遍他打算用来求婚的言语;但是他没有说这些话,不知什么突如其来的想头却使他问道:
“桦树菌和白菌究竟有什么区别?”
瓦莲卡的嘴唇激动得颤抖起来,当她回答说:
“菌帽上差不多没有分别,只是菌茎不同而已。”
一说完这些话,他和她就都明白事情已经过去了,应该说出口的不会说了,他们的达到顶点的激动情绪平静下来了。
“看见桦树菌的根,就使人想起黑人的两天没有刮过的胡子,”谢尔盖伊万诺维奇平静地说。
“是的,这是真的,”瓦莲卡微笑着回答,他们散步的路线不知不觉地就改变了。他们开始回到孩子们那里去。瓦莲卡觉得又痛苦又羞愧,同时她又体验到一种轻松的感觉。
回到家里,谢尔盖伊万诺维奇又回忆起他所有的理由,结果发现自己最初判断错了。他不能对Marie①负心。
①法语:玛丽。
“安静点,孩子们,安静点!”列文甚至恼怒得叫起来,一边站在妻子面前护着她,当那一群孩子欢天喜地地叫喊着迎面冲来的时候。
谢尔盖伊万诺维奇和瓦莲卡跟在孩子们后面,走出了树林。基蒂用不着问瓦莲卡;她从他们两个人脸上的平静而有点羞愧的神情上,就明白她的计划并没有实现。
“喂,怎么样?”回家的路上,她丈夫问她。
“没有上钩,”基蒂说,她的笑容和说话的态度使人想起她父亲,列文常常很满意地注意到她身上这一点。
“怎么不上钩?”
“就是这样,”她说,拉住她丈夫的手,举到嘴唇边,抿紧嘴唇轻轻地碰了一下。“就像吻教士的手一样。”
“谁不上钩呢?”他笑着说。
“两方面。本来应当像这样的……”
“有农民来了……”
“不,他们看不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