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温柔地微笑着,连连点头。
早先不管玩什么,我们三个总是在一起,可是现在我看出来,丘尔卡跟科斯特罗马老是变成敌对方,比赛灵巧和力气,常常闹得啼哭打架。有一次,两个人打得不可开交,结果闹得大人们出来干涉,象对付狗打架一样,用冷水泼他们。
柳德米拉坐在长凳子上,用那只没有毛病的脚在地上跺着,打架的滚到她的跟前,她用拐棍把他们撵开,害怕地嚷道:
“别打啦!”
她的脸色发青,眼睛失去光彩,象疯女人似的转动着。
又一次,科斯特罗马跟丘尔卡玩打棒子,输得很惨,躲在杂货店的燕麦柜后边,蹲着身子偷偷地哭了。他咬着牙齿,颧骨突出的瘦削的脸绷得紧紧的,黑幢幢的暗淡的眼睛里滚出大颗大颗的泪珠,那样子简直可怕。我跑过去安慰他,他哽咽着,低声地说:
“等着吧……我会用砖头砸破他的脑壳的……瞧着吧!”
丘尔卡骄傲起来,歪戴着帽子,两手插在衣袋里,象到了结婚年龄的小伙子一样,在街心溜溜达达。他学会了无赖腔调,从牙缝里滋口水,还向人说:
“我快学会抽烟了,试过两次,可是恶心得很。”
这都使我感到不快,我眼看着一个朋友要失去了,而且认为好象这是柳德米拉的不是。
有一天傍晚,我在院子里把拾来的骨头、破布和各种废物分开来,柳德米拉摇摆着身子,挥舞着右手走来。
“你好,”她说着点了三次头。“科斯特罗马是跟你一起的吗?”
“是。”
“丘尔卡呢?”
“丘尔卡不跟我们好,这都怪你,他们俩都爱上了你,所以才打架……”
她的脸红了,但却讥笑地回答说:
“这真是岂有此理!怎么能怪我呢?”
“你干吗叫他们爱你?”
“我没叫他们爱我呀!”她气冲冲地说着走开了,又说:
“这真是无聊!我比他们都大,我十四岁,对年长的姑娘不能谈爱呀……”
“你懂得什么!”我想气气她,提高嗓子说。“那个女掌柜,‘马鞭子’的妹子,完全是老太婆了,还跟小伙子胡闹呢!”
柳德米拉回过头来朝着我,把拐棍深深地截进了院子的沙土里:
“你才什么都不懂呢,”她急急忙忙地,嗓子里含着泪水,可爱的眼睛发出娇艳的光,说道。“女掌柜原来就不规矩,难道我也是那种人吗?我还小,不许别人碰我一下,撩我一把什么的……你还是去念念《堪察加女人》那本小说吧,去念念第二部再来开口吧!”
她呜咽着走了,我有些同情她。在她的话里有一种我所不知道的真理。我的朋友为什么要撩拨她呢?他们还说是爱上了她……
第二天我买了两戈比麦糖,打算在她面前弥补我的过错,我知道这是她喜欢吃的。
“你要吗?”
她装作生气地说:
“去吧,我不跟你好!”
但马上把糖接过去,责备我:
“也不用纸包一下——手那么脏。”
“我洗过,只是洗不干净。”
她用又干又暖的手,拿起我的手看了看说:
“怎么弄成了这个样子……”
“你的手指也扎坏了……”“这是针扎的,我常做针线活儿……”
过了几分钟,她向四周望了一下,对我说:“喂,找个地方躲起来念《堪察加女人》,好吗?”
我们找了好久,哪儿都不合适。后来决定到洗澡房的更衣间去,那儿虽然很阴暗,但可以坐在窗子边。窗子正对一个肮脏的拐角,两旁是板棚和邻家的屠宰场,很少有人向那里张望。
她斜坐在窗口前,把一条瘸腿搁在长凳子上,一条好腿踩在地上,又皱又破的书本挡着她的面孔,她用感人的声调,念着一连串难解的枯燥无味的句子。可是我很激动,坐在地板上,瞅着她那对严肃的眼睛,象两个碧色的火光,在书页上顺次地移动着。有时小姑娘的眼睛里含着泪水,嗓子带着颤音,把难懂的句子中的生疏的字眼很快地念下去。我试着抓住这些字句,把它们改成诗歌,将句子上下搬动,这就完全妨碍我去了解书中的故事,不知讲些什么了。
狗在我的膝头上打瞌睡,我给它取了一个名字,叫“快风”,因为它有毛茸茸的细长的身子,跑起路来很快,吠叫的时候象烟囱里的秋风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