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学段:职业成长  学科:文学  发布:2022-05-07  ★★★收藏章节〗〖手机版

最奇怪的是这部作品同圣像作坊的生活非常相象。我完全了解因为厌倦生活而做残酷的恶作剧的心理。

读俄国的作品很好,使人能常常在书中感到一种熟悉的和伤感的东西。好象在书页中隐藏着大斋节的钟声,把书打开就轻声地嗡嗡地响起来。

我勉强读完了《死魂灵》,读《死屋手记》时也是这样;《死魂灵》、《死屋》、《死》、《三死》、《活尸首》——这类书名,不禁引起了我的注意,激起我对这样的书一种模糊的不快。《时代的表征》、《稳步前进》、《怎么办》、《斯穆林诺村记事》这一类书,我也不喜欢。

但是我最喜欢的是狄更斯、华特司各特。我以极大的兴趣读了他们的作品,一本书常常读两三次。华特司各特的书使人联想起大教堂中节日的弥撒,虽然稍嫌冗长沉闷,但往往是庄严的。狄更斯是我的一位愿意向他低头膜拜的作家。

这个人可惊地掌握了最困难的人类爱的艺术。

每天傍晚在大门口都聚集很多人。K家兄弟和姊妹,还有其他的少年,一个仰天鼻子的中学生维亚奇斯拉夫谢马什科。有时候一位大官的闺女普季齐娜小姐也来。大家谈论着书啦,诗啦,这对我都是亲切的,熟悉的。我读过的书比他们所有的人都多。但他们谈得更多的是中学里的事,对教员的不满之类。我听了他们的话,觉得自己比这班友人都自由些,而且奇怪他们的忍耐。不过我还是羡慕他们,他们是在那儿求学呀。

我的朋友年纪都比我大,可是在我看来,我比他们要大人气,比他们可成熟,更富于经验。这多少使我觉得窘苦,我希望自己能同他们更接近些。每天很晚,我带了一身尘土和肮脏,回到家里来,脑子里装满与他们完全不同的许多印象,他们的思想是很简单的。他们常常谈论人家的闺女,时而想念着这个少女,时而爱恋着那个少女,想作诗。但是作起诗来,常常要我帮忙。我热心地练习作诗,很容易地学会了用韵。可是不知什么缘故,我的诗总是带着一点幽默气。对于那位比别人都多接到赠诗的普季齐娜小姐,我常常把她比做蔬菜——葱头。

谢马什科对我说:

“这是什么诗?简直是皮鞋钉呀。”

我什么事都不肯落在他们后面,也爱上了普季齐娜小姐。

我已记不起我是怎么对她表白自己的爱情的了,总之,结果颇为不妙。星池的腐绿的水上,浮着一块木板,我叫小姐坐在这块木板上,由我来划,她答应了。我把板拨到岸边,跳了上去,我一个人木板还可以浮得住,可是等到满身花边和丝带的盛装的小姐优雅地站上板的另一头,我得意地把竿向岸撑开时,这块该死的板就摇摇摆摆沉了下去,把小姐翻在水里。我使出骑士的精神,跳进水里去救她,立刻把她抱上岸,惊慌和池中的绿泥把我的皇后的美丽抹灭得干干净净了。

她挥着水淋淋的拳头,向我吓唬叫骂:

“你故意把我翻到水里。”

不管我多么诚恳地解释,她都从此恨透了我。

总之,城里的生活都不大有趣味。老主妇跟从前一样,对待我很不好,小主妇用怀疑的眼光瞧着我,维克托雀斑长得更多了,脸也愈加发红,不知有什么委屈,他对什么人都动不动就吵。

主人制图工作很忙,两兄弟忙不过来,叫了我的后父来帮忙。

有一天,我很早从市场里回来,大概是五点钟的样子,走进餐室,看见主人同一个我早已忘掉的人坐在那里喝茶。他向我伸过手来:“您好呀……”完全出于意外,我发愣了,过去的情形象火一样燃烧起来,灼痛我的胸头。

“简直吓住了,”主人叫道。

后父瘦得厉害的脸上带着微笑望着我。他的黑眼睛显得更大,他周身到处都显得衰弱,拘束。我把手放在他的细瘦而发热的手指里。

“瞧,我们又见面了,”他咳着说。

我象挨了打似地、没劲地走开了。

我们之间发生一种谨慎的不明确的关系,他叫我的名字,添上父称,说话的时候象对平辈一样。

“您到铺子里去的时候,请替我买四分之一磅拉费尔姆烟丝和一百张维克托尔松卷烟纸,另外买一磅煮香肠……”他交给我的钱,总带着手里的温热,拿着很不爽快。显然,他害肺病,在世也不久了。他自己也知道这个,拧着黑而尖的胡须,沉静地低声说:“我的病大概是治不好了。然而多吃些肉,那就会好起来,说不定,我会好的。”

他吃得很多,烟也抽得凶,除了吃饭的时候,总是不离嘴的。我每天给他买香肠、火腿和沙丁鱼。可是外祖母的妹子,深信不疑地,不知什么缘故也幸灾乐祸地说:“拿好东西请死神吃是没有够的,死神总是骗不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