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吗?那是为什么?”她急忙问道,这也许是为了不显出她明明知道这是因为她是法国最高贵的贵妇人之一,也许是因为这话出之于将军之口而高兴,“那是为什么?您怎么知道?他们也许会把这看成是再讨厌也不过的事情呢。我不知道是不是这样,不过就我来说,跟我认识的人打交道都已经叫我烦透了,要是叫我跟我不认识的人打交道,哪怕是跟英雄好汉,我都要疯了。再说,除了象您这样早就认识的老朋友以外,我不知道英雄气概在社交界能起多大作用。请客吃饭有时都已经烦人了,如果还要伸出胳臂来邀斯巴达克①入席,那就……我也决不会邀请费森谢特里克斯来当第十四位②。我想我可以请他来参加人数众多的晚会,可我又不组织这样的活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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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古代罗马奴隶起义领袖。
②费森谢特里克斯,古代高卢将军,政治家,率领高卢人抵御凯撒。在西方,十三是个不祥的数字,碰到一桌十三人时,临时邀一人入席凑数。
“啊!亲王夫人,您这位盖尔芒特家人可真是货真价实。
盖尔芒特家人的风趣,您身上可是充分体现出来了!”
“大家都说盖尔芒特家人的风趣,我真不明白那是为什么。难道您还认识别的有风趣的盖尔芒特家人吗?”说到这里的时候她哈哈大笑,眼睛鼻子都挤到一块堆儿来体现她的高兴劲儿,双眼炯炯有神,射出只有赞美她的风趣或美貌的言语(哪怕出自亲王夫人自己之口)才能激起的愉快的光芒。
“嗳!斯万象是在那里跟您的康布尔梅打招呼呢;喏,他在圣德费尔特婆娘身边,您瞧不见!您可以请他把您介绍给她。得快着点儿,他要走了。”
“您有没有瞧见他那脸色是多么难看?”将军说。
“可怜的夏尔!啊!他终于来了,我都以为他不愿意见我的面呢!”
斯万非常喜欢洛姆亲王夫人,看到她就想起跟贡布雷相邻的盖尔芒特,想起他如此热爱,而只是为了不愿离开奥黛特才不再回去的那片土地。他善于使用半是艺术性,半是情场用的语言来取悦于亲王夫人,当他一时返回他久违的社交圈子时,自然不免要应用一番:
“啊!”他话是对德圣德费尔特夫人说的,可又是说给洛姆夫人听的,“原来可爱的亲王夫人在这里!诸位,她是专程从盖尔芒特来听李斯特的《圣法兰西斯跟鸟儿说话》的,时间仓促,她只能跟美丽的山雀一样,随便捡几个李子,捡几个山楂插到头上就来了;现在还有几滴露珠,一点白霜,冷得公爵夫人直呻吟呢。真漂亮,亲爱的亲王夫人。”
“怎么?亲王夫人是专程从盖尔芒特来的?真是太棒了!我真抱歉,我原来还不知道呢。”德圣德费尔特夫人天真地叫道。她对斯万的风趣话是不大习惯的。当他仔细看亲王夫人的头饰时她又说:“倒是真的,这是模仿……该怎么说呢?不象是栗子,这想法真是妙极了!可亲王夫人是怎么知道我的节目表的呢?音乐家们连我都没有告诉呢。”
当斯万在一个惯常用情场的言语交谈的妇女身边时,他是常讲一些连上流社会中的许多人都不懂得的微妙的话的。他不屑于跟德圣德费尔特夫人解释,说他是用隐喻说话的。至于亲王夫人呢,她都哈哈笑开了,因为斯万的风趣在她那个圈子里是深受赞赏的,也因为每当听到赞美她的话时,她总觉得这话是无比的优美,也总是令人忍俊不禁。
“好极了!夏尔,我这些小山楂果子合您的心意,我真高兴!您干吗跟那位康布尔梅人打招呼,莫非您也是她在乡间的街坊?”
德圣德费尔特夫人见到亲王夫人很乐意跟斯万聊天,就走开了。
“您自己不也是吗,亲王夫人?”
“我?莫非这些人到处都有乡间别墅?我倒真想能跟他们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