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刚把莫雷尔托我捎的话转告维尔迪兰夫人之后,便同德夏吕斯先生谈起圣卢来了,就在比时,戈达尔走进沙龙,火烧火燎的,报告康布尔梅夫妇来了。维尔迪兰夫人面对我们新客人,象德夏吕斯先生(戈达尔没有看见他)啦,象我啦,听到康布尔梅夫妇到了,故意不露声色,不以为然,不动身子,对这条消息的宣布不作出反应,只顾同大夫谈话,优雅地搧着扇子,操着法兰西剧院舞台上一个侯爵夫人假惺惺的腔调说道:“男爵正是这么对我们说……”这对戈达尔来说太过分了!虽然他的言辞没有过去激越,因为研究和优越的职业减缓了他的语速,但却带着在维尔迪兰家失而复得的激动:“一个男爵!在哪儿,一个男爵?”他失声叫了起来,东张西望寻找这个男爵,大惊小怪中露出怀疑。维尔迪兰夫人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犹如一个家庭主妇对待一个当着客人的面打破贵重杯子的仆人,装出不在乎的姿态,又象音乐戏剧学院上演小仲马作品一等奖获得者那样拿腔抬调,用手中的扇子指着莫雷尔的保护人说:“可不是,德夏吕斯男爵呗,我正把您的大名介绍给他呢……戈达尔教授先生。”维尔迪兰夫人何乐而不为,趁机表演一番贵夫人角色。德夏吕斯先生伸出两个指头,教授握住他的手指,露出“科学王子”尽义务的微笑。但他一看到康布尔梅夫妇进来,断然收敛笑容,而德夏吕斯先生却把我拉到一个角落,用手触了触我的肌肉,有话对我说,这是德国人用的一种方式。德康布尔梅先生一点也不象老侯爵夫人。他正如她温情脉脉地说的那样,“完全是他爸爸的模样”。对于那些久仰他的大名,久闻他遒劲有力、精当得体的文采的人来说,他的相貌却令人不胜惊讶。当然,人们必须见怪不怪才行。只见他的鼻梁歪歪斜斜地来落脚于嘴巴之上,也许他父母有意在这张脸蛋上绘下许许多其它的斜线,但他的鼻子在那么多斜线里,唯独挑选了这条斜线,使自己歪长在嘴巴之上,它是庸俗愚蠢的象征,再加上周围一片诺曼第苹果红相衬,就显得益发俗不可耐了。有这样的可能,德康布尔梅先生的眼睛,在自己的眼皮中间,保存了一点科唐坦的蓝天,在阳光明媚的日子里,天气是那样暖和,散步之人在丽日蓝天下兴致勃勃地观赏着,路边数以百计的杨树落下团团阴影,但是,这双沉重的眼皮长有眼屎,合闭别扭,有碍智慧之光自己通过。这样一来,由于受到蓝色浅薄目光的窘迫,人家便想起动用大歪鼻子来了。由于感觉上的阴差阳错,德康布尔梅先生用歪鼻子看您。德康布尔梅先生的鼻子并不丑,倒是有点儿美过头了,确实过头了,对自己的重要性自豪过度了。它形如鹰钩,抹得锃亮,闪闪发光,焕然一新,随时准备弥补目光中智力之不足;不幸的是,若说眼睛有时是智慧自我表现的器官,那么鼻子(尽管各种线条彼此抱成一团,亲密无间,前呼后应而心领神会)呢,鼻子一般来说则是愚蠢最容易自我炫耀的器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