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学段:职业成长  学科:文学  发布:2022-05-06  ★★★收藏章节〗〖手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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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前一章|102 / 187|后一章

E教授死缠着我,唯一的要求就是不离开我,可我刚刚发现了福古贝侯爵,只见他朝后退了一步,向盖尔芒特亲王夫人毕恭毕敬,一左一右行了两个屈膝礼。德诺布瓦先生最近才引见我与他结识,现在,我倒希望能通过他把我介绍给男主人。因本书篇幅有限,不允许我在此细细解释由于年轻时发生了何种事故,德福古贝先生才与德夏吕斯先生过从甚密,拿索多姆人的话说,他与德夏吕斯先生是“心腹之交”,在上流社会,象德福古贝先生这样的为数甚少(也许就独他一人)。不过,倘若说我们这位在戴奥多尔国王身边的公使也有着男爵身上某些同样的缺陷的话,那也只是小巫见大巫,相比之下,黯然失色。他对人往往一时怀有好感,一时又充满仇恨,其表现形式也只是情感上的,且极其温和,也很笨拙,男爵正是钻其感情多变的空子,一会激起诱惑的欲望,一会又惶惶不安——也是想象的结果——不是害怕受到鄙视,至少也是担心暴露自己的企图。由于他心底纯洁,坚持“柏拉图式的精神恋爱”(他这人雄心勃勃,自进入参加会考的年龄之后,为此牺牲了一切乐趣),尤其因为他智力低下,德福古贝先生此一时,彼一时的多变性情,显得滑稽可笑,且暴露无遗,可是,德夏吕斯先生恭维起人来毫无节制,滔滔不绝,充分表现出其雄辩的才华,同时连讽刺带挖苦,手段妙不可言,语气刻薄至极,让人铭心刻骨,终身难忘;然而,德福古贝先生却与他相反,表白好感时,那语气象是个末等社会的小人,又象是个上流社会的贵人,也象是位官场的老爷,总之平庸无奇;若是骂起人来(和男爵一样,往往是彻头彻尾的无事生非),则一副恶狠狠的模样,没完没了,毫无幽默感,与公使先生六个月前亲口所说的往往大相径庭,叫人格外生厌,可说不定过不了多久,他又会旧话重提:变化中不乏常规,倒给德福古贝先生的不同生活阶段增添了一种天体之诗意,若无此诗意,他岂能胜人一筹,与天体试比高低。

他问候我的这声晚安就丝毫没有德夏吕斯先生请安的韵味。那举止千般造作,他却自以为是上流社会和外交场合的翩翩风度,此外,德福古贝先生还伴以放肆、洒脱的姿态,笑容可掬,一方面为了显得生活如意——可他内心里却为自己得不到擢升,时刻受到革职退休威胁而有难言的苦衷——另一方面则为了显出年轻,充满男子气概,富于魅力,然而在镜中,他却看到自己那张多么希望保持迷人风采的脸庞四周已经刻上道道皱纹,甚至再也没有勇气去照一照。这并非他真的希冀征服别人,只要往这方面想一想,他也会胆颤心惊,因为流言蜚语,丑闻讹诈着实令人可怕。本来,他几乎象个孩子似的放浪形骸,可自从他想到凯道赛①,希望获得远大前程的那天起,便转而绝对禁欲,这一变,活象成了笼中困兽,总是东张西望,露出惊恐、贪婪而愚蠢的目光。他愚蠢至极,甚至都不想一想,他年轻时的那帮二流子早已不是小淘气包了,若有个报童冲他喊一声“买报了”,他会吓得不由自主地浑身哆嗦,以为被对方认出,露出了马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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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法国外交部所在地。

德福古贝为忘恩负义的凯道赛牺牲了所有享受,可正因为缺少享受,他——也正因为这一点,他兴许还希望惹人喜欢——内心有时会突然冲动。天知道他一封接一封给外交部呈了多少信函,私下里耍了多少阴谋诡计,动用了夫人多少信誉(由于德福古贝夫人出身高贵,长得又膘肥体壮,一副男子相,特别是她丈夫平庸无能,人们都以为她具有杰出才能,是她在行使真正的公使职权了),不明不白,把一个一无长处的小伙子拉进了公使团成员之列。确实,数月或数年之后,尽管这位无足轻重的随员毫无坏心眼,但只要对上司哪怕有一点冷漠的表示,上司就以为受到蔑视或被出卖,再也不象过去那样对他关怀备至,而是歇斯底里地狠加惩治。上司闹得天翻地覆,要人把他召回去,于是,政务司司长每天都能收到这样一封来函:“您还等什么?还不赶快给我把这刁滑的家伙调走?为了他好,教训他一番吧。他需要的,是过一过穷光蛋的日子。”由于这一原因,派驻到戴奥多尔国王身边的专员职务并不令人愉快。不过,在其他方面,因为他完全具备上流人士的常识,所以,德福古贝先生仍是法国政府派驻国外的最优秀的外交人员之一。后来,一位所谓上层的无所不知的雅各宾党人取代了他,法国与国王统治的那个国家之间很快爆发了战争。

德福古贝先生和德夏吕斯先生有个共同之处,就是不喜欢先向人请安。他们宁可“还礼”,因为他们总是担心,自上次分手后,也许对方听到了别人对他们的闲话,不然,他们说不定早已主动向对方伸出手去。对我,德福古贝先生不必费神顾虑这一问题,我很主动地向前向他致意,哪怕只是由于年龄差别的缘故。他向我回了个礼,惊叹而又欣喜,两只眼睛继续转个不停,仿佛两旁长着禁食的嫩苜蓿。我暗自思忖,觉得在求他带我去见亲王之前,还是先请他把我介绍给德福古贝夫人更合乎礼仪,至于见亲王的事,我准备等会儿再提。一听我想结识他夫人,他似乎为自己也为夫人感到欣喜,毫不迟疑地举步领我向侯爵夫人走去。到她面前后,他连手势加目光指着我,尽可能表示出敬意,然而却一声不吭,数秒钟后,活蹦乱跳地独自离去了,撂下我,一人与他夫人呆在一起。她连忙向我伸出手来,可却不知面对谁表示这一亲切的举动,我这才恍然大悟,德福古贝先生忘了我叫什么,甚或根本就没有认出我来,只不过出于礼貌,不想向我挑明,结果把引见演成了一出十足的哑剧。因此,我的行动并无更大的进展;怎能让一位连我的姓名都不知晓的妇人把我介绍给男主人呢?再说,我也不得不跟德福古贝夫人交谈一会儿。这使我心烦,原因有二。其一,我并不打算在晚会呆很长时间,因我已与阿尔贝蒂娜说妥(我给她订了一个包厢看《费德尔》〉,让她在子夜前一点来看我。当然,我对她毫无依恋之情,我让她今晚来,只是顺应了一种纯粹的肉欲,尽管在这一年的三伏天,解放了的肉欲更乐于拜访味觉器官,尤其喜欢寻觅清凉。除了少女的吻,它还更渴望喝杯桔子饮料,游个泳,或者静静观赏那轮替天解渴的明月,月亮象只剥净的水果,鲜汁欲滴,不过,我想呆在阿尔贝蒂娜身边——她使我想到了波浪的凉爽——以摆脱那许许多多迷人的脸蛋(因为亲王夫人举办的不仅仅是夫人的晚会,也是少女们的聚会)不可避免地将给我造成的惋惜之感。其二,威严的德福古贝夫人长着波旁家人的嘴脸,郁郁寡欢,没有丝毫的魅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