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整这一晚上,直到十点,他是在各个小饭馆和那些藏污纳垢的地方度过的,从这个地方出来,又到另一个地方去。在某处找到了卡佳,她又在唱另一首低级流行歌曲,歌中唱的是某个“下流坯和暴君”,
开始吻卡佳。
斯维德里盖洛夫请卡佳喝酒,也请一个背手摇风琴的流浪乐师、歌手们、跑堂的、还有两个司书喝酒。他所以要和这两个司书打交道,说实在的,是因为他们两个鼻子都是歪的:一个歪到右边,另一个歪到左边,这使斯维德里盖洛夫觉得十分惊奇。他们还带着他到一个游乐园去,他给他们买了门票。这个游乐园里有一棵树龄已有三年的、细小的枞树,还有三个灌木丛。此外,还建造了一家“饭店”,其实是个小酒馆,不过在那里也可以喝茶,而且还摆着几张绿色的小桌和几把椅子。有一些蹩脚歌手在合唱,还有一个喝得醉醺醺的、从慕尼黑来的德国人,好像是个小丑,虽然他鼻子是红的,可不知为什么神情却异常沮丧,他和那些歌手的表演都是为客人们助兴的。那两个司书和另一些司书发生争吵,就要打起来了。他们推选斯维德里盖洛夫作裁判,给他们评评理。斯维德里盖洛夫已经给他们评了差不多一刻钟了,可是他们大嚷大叫,简直无法弄清是怎么回事。最确切无疑的是,他们当中有一个偷了东西,甚至就在这儿卖给了一个偶然碰到的犹太人;可是卖掉以后,却不愿把赃款分给自己的同伴。原来那件给卖掉的东西是这家“饭店”的一把茶匙。“饭店”里发现茶匙不见了,寻找起来,于是事情变得麻烦了。斯维德里盖洛夫赔了茶匙,站起来,走出了游乐园。已经十点左右了。整个这段时间里他自己连一滴酒也没喝过,只是在“饭店”里要了一杯茶,而且就连这也多半是为了遵守人家的规矩。然而这天晚上又闷又热,天阴沉沉的。快到十点的时候,可怕的乌云从四面八方涌来;一声雷鸣,大雨倾盆,犹如瀑布。雨水不是一滴一滴地落下来,而是像一条条激流倾注到地面。在不停地打闪,每次闪光持续的时间正好可以从一数到五。他浑身湿透,回到家里,锁上房门,开开自己写字台上的抽屉,把所有的钱都取出来,还撕掉了两三张纸。然后他把钱装进衣袋,本想换件大衣,但是朝窗外望了望,留心听了听雷声和雨声,心想,算了,于是拿起帽子,没有锁门,就走了出去。他径直去找索尼娅。她在家。
她不是一个人;卡佩尔纳乌莫夫的四个小孩子团团地围着她。索菲娅谢苗诺芙娜正在喂他们喝茶。她默默地、恭恭敬敬地迎接斯维德里盖洛夫,惊讶地看了看他那件湿透的大衣,可是一句话也没说。孩子们立刻异常惊恐地跑掉了。
斯维德里盖洛夫坐到桌边,让索尼娅坐到他身旁。她羞怯地准备好听他说话。
“索菲娅谢苗诺芙娜,我说不定要去美国了,”斯维德里盖洛夫说,“因为这大概是我最后一次跟您见面了,所以我要来作个安排。嗯,今天您见到这位太太了吗?我知道她对您说些什么,用不着重述了。(索尼娅动了动,而且脸红了。)这种人的性格是大家都知道的。至于您的妹妹和弟弟,他们的确都给安置好了,我送给他们每个人的钱也都交给了有关方面,交到可靠的人手里,拿到了收据。不过,这些收据还是您拿去保存吧,以防万一。给,请您收下!嗯,现在这件事算办完了。这是三张五厘债券,一共三千卢布。这笔钱请您收下,是给您的,这是我们两人之间的事情,不要让任何人知道,也不管以后您会听到些什么。这些钱您是需要的,因为,索菲娅谢苗诺芙娜,照以前那样生活下去,很不好,而且也完全没有必要了。”
“我深受您的大恩大德,还有孤儿们和已经去世的继母都受了您的恩惠,”索尼娅急忙说,“如果说,到现在我很少向您表示感谢,那么……请您别以为……”
“嗳,够了,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