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这是个政治阴谋家,一定是的,一定是!”拉祖米欣慢慢下楼去的时候,完全肯定地暗自断定。“把妹妹也拉进去了;像阿芙多季娅罗曼诺芙娜这样的性格,这非常,非常可能。他们见过好几次面……要知道,她也对我暗示过。根据她的许多话……她的片言只语……和暗示来看,这一切都只能是这个意思!不然,对这些错综复杂、一团乱麻似的情况应作何解释呢?嗯哼,我本来以为……噢,上帝啊,我怎么会这样想呢。是的,这是我一时糊涂,我对不起他!这是他当时在走廊上,在灯光下把我搞糊涂了。呸!我的想法多么可恶、不可宽恕而且卑鄙啊!尼科尔卡招认了,他真是好样的……以前的所有情况,现在全都清楚了!那时候他的病,他那些奇怪的行为,甚至以前,以前,还在大学里的时候,他一向都是那么阴郁,那么愁闷……不过现在这封信又是什么意思?大概这也有什么用意。这封信是谁来的?我怀疑……
嗯哼。不,我一定要把这一切都弄清楚。”
他回忆着,并细细考虑着有关杜涅奇卡的一切,他的心揪紧了。他拔脚就跑。
拉祖米欣刚走,拉斯科利尼科夫就站起来,转身走向窗前,一下子走到这个角落,一下子又走到另一个角落,仿佛忘记了他这间小屋是那么狭小,后来……又坐到了沙发上。他好像获得了新生;再作斗争——那么,出路就找到了!“是的,那么,出路就找到了!不然,这一切积累在一起,毫无出路,压得人喘不过气来,痛苦不堪,使人昏昏沉沉,糊里糊涂。自从在波尔菲里那里看到米科尔卡演的那场戏,他就感到毫无出路,陷入了绝境。看了米科尔卡的演出以后,就在那天,在索尼娅家里又发生了那样的情景,那幕戏是由他导演的,可是演出的情况和结局都完全,完全不像他以前想象的那样……他变得虚弱无力了,就是说,转瞬间变得完全虚弱无力了!一下子!不是吗,当时他曾同意索尼娅的意见,自己同意了,心里同意了,认为心里有这么一件事,独自一个人是无法活下去的!可是斯维德里盖洛夫呢?斯维德里盖洛夫是个谜……斯维德里盖洛夫搅得他心神不定,这是实情,不过在某种程度上,不该光从这方面考虑。也许跟斯维德里盖洛夫也还要进行一场斗争。斯维德里盖洛夫也许是一条出路;不过波尔菲里却是另一回事。
“这么说,波尔菲里还亲自向拉祖米欣作了解释,从心理学上给他作了解释!又把他那可恶的心理学搬出来了!波尔菲里吗?难道波尔菲里会相信米科尔卡有罪?哪怕是有一分钟相信?既然在米科尔卡到来之前,当时他和波尔菲里之间曾经有过那样的事,出现过那样的情景,他们曾面对面地交谈,而除了一种解释,对这找不出任何合理的解释。(这几天拉斯科利尼科夫头脑里有好多次闪现出、并且回想起会见波尔菲里的情景的几个片断;回忆当时的全部情景是他受不了的。)当时他们之间说过那样的一些话,做过那样的一些动作和手势,说话时使用过那样的语调,而且达到了这样的界限,在发生了这一切之后,米科尔卡(从他开始说第一句话,从他的第一个动作,波尔菲里就已经把他看透了),米科尔卡可动摇不了他的基本信念。
“怎么!连拉祖米欣也产生怀疑了!当时在走廊上,在灯光下发生的那幕情景不是没有结果的。于是他跑去找波尔菲里了……不过这家伙何必要这样欺骗他呢?他让拉祖米欣把视线转移到米科尔卡身上去,究竟有什么目的?因为他一定有什么想法;这肯定有什么意图,不过是什么意图呢?不错,从那天早上,已经过了很多时候了,——太多了,太多了,但关于波尔菲里,却毫无消息。看来,这当然更加不妙……”拉斯科利尼科夫拿起帽子,沉思了一会儿,从屋里走了出去。在这段时间里,这还是第一天他感觉到,至少他的思想是正常的。“得把跟斯维德里盖洛夫的事情了结掉,”他想,“而且无论如何也要了结掉,尽可能快一点儿:看来这一个也是等着我自己去找他”。在这一瞬间,从他疲惫不堪的心灵里突然升起一股如此强烈的憎恨情绪,说不定他真会杀死两个人当中的一个:斯维德里盖洛夫,或者是波尔菲里。至少他觉得,即使不是现在,那么以后他也会这么做。“咱们等着瞧,咱们等着瞧吧,”他暗自反复地说。
可是他刚打开通穿堂的门,突然遇到了波尔菲里本人。他进到屋里来了。拉斯科利尼科夫呆呆地愣了一会儿。奇怪,波尔菲里来找他,他并不觉得十分惊讶,几乎不怕他。他只是颤栗了一下,但很快,刹时间就作好了思想准备。“也许,这就是结局!不过他怎么会像只猫一样悄悄地走近,我竟什么也没听到呢?难道他在偷听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