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我十分高兴能见到他,于是我们走进了城堡。我看到一位很老很老的老人坐在火炉旁边,穿着干净的法兰绒外套,精神愉快,恬适自然,保养得也很好,不称心的是耳聋得太厉害。
“老爸爸,你好,”温米克一面说着,一面半开玩笑地和他亲切握手,“你好吗?”
“约翰,我可好呢,真好!”这位老人答话道。
“老爸爸,这是皮普先生,”温米克说道,“我希望您老听清他的名字。皮普先生,你给他点一下头,因为他喜欢别人对他点头。你要高兴就对他点点头,他喜欢点头就像别人喜欢眨眼一样。”
我尽量向他连连点头,老人大声说道:“先生,这里是我儿子的好地方,先生,这是一块相当好的游览胜地。这处地方和里面的美妙杰作在我儿子归天后应由国家接管,让人民大众来享乐。”
“老爸爸,你为这块地方骄傲非凡,是不是?”温米克说道,凝神注视着老人,他那张严峻无情的脸上这时现出了温柔的笑容。“现在给你一点头,”他狠命地点了一下头,“现在给你二点头,”他又狠命地点了一下头,然后对老人说:“你喜欢别人对你点头,是不是?”然后对我说:“皮普先生,你要不厌烦的话(虽然我知道这对陌生人来讲是够厌烦的),你是不是给他再点一次头?你不会想到这会令他老人家多高兴啦!”
我也用劲地频频给老人点头,老人的兴致很高,振作一下精神喂鸡鸭去了。我们两人便坐在凉亭里开始饮混合酒。温米克一面拍着他的烟斗,一面向我讲述,说他花了许多年时间才把家业治理得如此完美。
“温米克先生,这是你自己的家产吗?”
“噢,是我的,”温米克说道,“我是慢慢地一点一滴地积累起来的。以国王的名义,这是我世袭的不动产。”
“这是真的?但愿贾格斯先生对此也会敬佩惊叹的!”
“他没有见过这里,”温米克说道,“也没有听说过这里的事。他也没有见过老人,也没有听说过他。须知,事务所是一件事,私人生活是另一件事。我去到事务所就把城堡丢在脑后,我回到城堡又把事务所丢在脑后。如果你对此不感到讨厌,还得请你赞同我这种做法。我不打算在谈业务的时候谈自己的私事。”
自然,我诚心诚意向他表示,我尊重他的请求。混合酒是十分可口的,我们坐在那儿一面饮酒一面叙谈,一直谈到将近九点钟。“就该放炮了,”温米克说着,放下了他的烟斗,“这是老人最愉快的事。”
我们走回城堡,看到老人正在那里把拨火棍放在火上烧,双眼充满了期望的神色,在为这一夜里的伟大典礼做准备工作。温米克一手抓着表站在那里,等待着时刻到来,便从老人手中接过拨火棍,向炮台走去。他带着拔火棍走出去,霎时间,大炮用其巨大的轰隆声表示出自己的雄威,震得这幢小木屋像要倒坍一样,桌上的杯盘碗碟也给震得哗啦啦直响。至于这位老人,我想他本该震得从椅子上跌下来,幸亏他两手紧紧抓住椅柄,总算稳住了。他欢天喜地地喊道:“放炮了!我听到了炮声!”于是我向他连连点头,毫不夸大地说,一直点到头发晕,连他老人家的影子也看不到了。
在晚餐前的一段时间中,温米克领着我参观了他收藏的奇珍异品。特别要说起的是这些东西都与某些重大犯罪案件有关系,其中有一枝著名文件伪造案用的笔、和重大案件有关的一两把刺刀、几把头发,还有几份临刑前写下的交待书。温米克先生最看重这些手稿,用他本人的话来说这是因为“这里的每一份手稿都是在扯谎,先生。”这些东西和一些小瓷器小酒杯杂乱地放在一起,倒颇耐人寻味,另外还有一些该博物馆主人自己亲手做成的各式各样精致玩意儿,以及那位老人刻成的往烟斗里塞烟丝的用具。所有这些东西都展览在那间我被带进城堡时最先到达的房间中。这间屋子不仅是他家的日常起居室,而且也是他家的厨房。我所以如此判断,是因为在炉架上放着一口带柄的小锅,在壁炉上方还有一个铜制的小玩艺儿,看来是挂烤叉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