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日傍晚,惟光又传去公子书信。信中说道:“本想今夜亲自来访,因有要事,未能成行,不会怪我疏远吧?”少纳言乳母此刻心烦意乱,肿准光说道:“兵部卿大人突然派人传信来:明日便要将姑娘接去。此时我心中纷乱。住惯了这破屋,便要离去,到底有些不舍,侍女们也都不忍呢。”她草草应付着,没有。心思好好招待他们。惟光见她们整理衣服物件,一片忙乱,也不便久留,便匆匆回去报信。此时,源氏公子正在左大臣家,葵姬照例未立即出来见他。源氏公子姑且弹弹和琴,以慰心中不快。吟唱风俗歌曲“我在常陆勤耕田,胸无杂念心自专,你却疑我有外遇,超山过岭雨夜来”时,声情俱下,优美而飘荡。此时惟光急匆匆走来,将情况—一告知。源氏公子听了,心里甚是焦急。他想着:“若迁居兵部卿家后,我就得专程前往求婚,再将她迎接至此。但这未免太轻薄显目。不告知兵部卿,便将这小姑娘接来,不过说我盗取小孩罢了。既如此,叫那乳母保密,在兵部卿迁居之前将她接来!”当下吩咐推光:“天亮之前,我要亲自去那边。车中装备与赴此地时相同,随身只带一二人。”惟光奉命匆匆而去。
惟光去后,源氏公子心中却不安宁:“如此可否妥当?若被外人知晓,定要骂我轻率。若女子年事稍长,外人倒会推断男女同心,乃世间常情,不足为怪。可是情况并不如此,如何是好?况且万一被她父亲发现,脸面上会过不去,且作何解释?”一时心乱如麻,忧心似焚。但想到此乃最后机会,否则会遗恨无穷,便决心付诸行动。此时葵姬照例沉默寡言,任公子满腹心事,不与他说话。源氏公子急欲离去。便对她说道:“有一件要紧的事要办,今天非回二条院不可,我去去就来。”便悄悄走了出来,连侍女们都不曾察觉。他走到自己房间里,换上便服,但叫惟光一人骑马跟随,径直向六条去了。
到了六条院那邸宅,一仆人不知底细,前来开门。车子很快进了院子。惟光下得车来,上前敲房间的门,又咳嗽几声。少纳言乳母听出他的声音,便起身开门。惟光对她说道:“源氏公子来了。”乳母说:“姑娘正在睡呢!半夜三更到此,是顺路来访吧?”源氏公子说道:“小姑娘明朝就要启程,趁现在还未离去,我对她说句话。”少纳吉乳母笑道:“有什么要紧话呢?想必她会乐意回答你的!”源氏公子便往内室走去,少纳言乳母慌了,忙道:“姑娘身边还睡着几个老婆子呢!”公子只管走进去,口中说道:“姑娘还没睡醒么?我来叫醒她。朝雾景致奇好,可别辜负了良辰美景。”侍女们惊慌失措,喊不出声来。
这紫儿睡得正香,源氏公子将她抱起。她揉了揉眼,从梦中醒来,心想:父亲接我来了。源氏公子摸摸她的头发,说道:“紫儿,爸爸派我来接你了,走吧。”紫儿此时一见抱着自己的是外人,立时慌了,恐怖之极。源氏公子对她道:“不要怕!我也与你爸爸一样呀!”便抱了她出来。惟光和少纳言乳母等人皆神色大变:“这是干什么呀?”公子答道:“我因故不便常来探望她,因此想将她接到一个安乐可靠的地方去。不料此番用意屡遭拒绝。如若她迁居到父亲那边去,今后就更不便去那里探望了,故今有此举。快来一个人与她同去吧。”少纳言乳母狼狈不堪,欲加阻拦:“今日的确不便。她父亲就要来接她,到时叫我如何交待?公子稍等,老天有眼,你们缘份若深,日后自有机会。现在如此唐突,叫我们作下人的为难。”公子不耐烦,说道:“算了,侍者之事以后再说吧。”忙叫人将车子赶到廊下来。侍女们都被吓坏了,惊叫道:“可如何是好?”紫儿也忍不住哭了起来。少纳言乳母见事已至此,只得带上昨夜替姑娘缝好的衫子,自己匆忙换件衣服,随紫儿去了。
不多时,车子便到得二条院西殿前。此时天尚未破晓。源氏公子将紫儿轻轻抱下车来。少纳言乳母说道:“我似在梦中呢。怎会如此?”便不欲下车。公子对她道:“姑娘已经来了,你若要回去,随你罢了。”少纳言乳母毫无办法,只得下车。此事仿佛突从天降,她惊惧之极,心中忐忑不安,想道:‘字情到这般地步,如何与紫儿的父亲交待?姑娘前途怎样呢?只可惜命苦,早早没了外婆与亲娘!”想到此,乳母泪流如注,但想起今日初来乍到,讳忌哭泣,便强力忍住。
此西殿平日少用,故屋内陈设简陋。源氏公子吩咐惟光叫人取来帐幕与屏风,布置一番。将帐屏的垂布放下,铺好席位,应用家具一并安置妥当,又命将东殿的被褥取来。就寝之时,紫儿四肢发抖,心中恐惧,不知源氏公子意欲何为。总算忍住,不曾哭出声来,只是一个劲道:“我要跟少纳言妈妈睡。”公子便开导道:“姑娘不小了,今后不该跟乳母睡了。”这孩子伤伤心0地啼哭着睡了。少纳言乳母又哪里睡得着,只顾茫然落泪。天色微明之时,她环视四周,便觉目眩神移。但见宫殿的构造与装饰富丽堂皇,庭中的铺石像宝玉一般光亮剔透。而自己服饰简陋,未免有些自惭形秽。西殿原供接待不大亲近的客人住宿之用,因此只有几个男仆在帝外伺候。他们见昨夜有女客来临,便纷纷议论:“此为何等样人?一定受主人特别宠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