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黄大将只派两三个亲信与不太重要的家臣护送小君,此外还派了一个从前常去宇治山庄送信的人。临出发时,蒸大将悄悄把小君叫到面前,对他说道:“还记得你那姐姐啥模样么?过去都以为她已逝去,其实她还活在人间呢。我不欲令外人知道此事,故只派你一人前去探访,就是你母亲暂时也不可告知。如果告诉了她,她必因过度惊喜而失去控制四处传扬,反而让不该知道的人皆知道了。正因为我看见你母亲悲伤,甚觉可怜,故才要这样安排去把她找寻出来。”虽然小君尚为童子,但也知道在众多兄弟姐妹中,惟有这个姐姐相貌最为美好,故一直很爱慕她。后来听说姐姐已亡,心中也悲痛不堪。现在听尊大将这么一说,真是又惊又喜,热泪盈眶。但意大将在此,他又觉如此情状实乃过分,急中生智地掩饰道:“是,是广声音极为响亮。
这一天早上,在小野草庵收到了僧都的来信,信中道:“意大将的使者小君,料想昨夜已来小野草庵访过?劳体告诉小姐:‘黄大将已向我询及小姐实情。给小姐接戒,本是我的无上功德,如今反而弄巧成拙,使我惶然难以言表。’我要说的事情尚多,待过了今明两天,我亲自来你处详述。”妹尼僧不知谱都信中所指何事,吃惊不已,便来到浮舟房中,将信给了她。浮舟一看,脸色倏然转红。想到外间人现在已知道她的情况,心中极为苦恼。又想到自己一直向这妹尼憎隐瞒着自己的实情,如今她得知了定然怀恨,因此只得默而不言。妹尼憎怨恨地向她道:“你就将实情告诉我吧!对我如此隐瞒,真令我难受啊!”妹尼憎至此不知实情,心乱如麻。此时,正好小君来到,叫人传话说:“我从比睿山而来,带有增都信件。’难道增都又有信来?妹尼增很是奇怪,自语道:“看了这信,想来便可知道实情了。”于是叫人传话出去:“请他进来。”瞬间,一个使美大方的童子,身着华丽的衣服,缓缓而来。里面送出一个圆坐垫,小君便跪在帘子旁边,说道:“僧都曾吩咐,不要有人传言。”妹尼僧只得从帘子后面出来。小君便将信呈上,妹尼僧接过去一看,但见封面上写着:“修道女公子台升寄自山中。”其下署着僧都姓名。妹尼僧便去将信交给浮舟。浮舟只得承认,显得十分尴尬,于是愈往内室退去,更不愿与人相见了。妹尼僧对她说道:“你平素是不轻易将内心悲喜外露的,今日却满面愁苦,真令我伤心!”便拆开增都来信,只见信中写道:“今天戴大将来此,探询小姐境况,贫僧已如实详告。据大将言:‘凡是背弃深恩重爱而侧身于田舍人之中出家为尼者,反而会受到佛主谴责。’贫僧聆听此言十分惶恐,却又无计可施。劳请小姐不要背弃以前的盟誓,重归旧好,借以赎清迷恋之罪。出家一日,同样功德无量。此乃真言,所以你即使还俗,也并非徒劳无益啊!你这段时间出家所修的功德,仍是有效的。来日面叙。料小君童子有话奉告。”这信中对浮舟与董大将的关系,已说得十分明了,只是外人全然不知罢了。
读信后妹尼僧责备浮舟道:“这送信的童子到底何人!你直到现在还向我执迷隐瞒,真叫人气恼!”浮舟这才举头向外,隔着帘子偷偷看那使者。原来这孩子便是她的幼弟,她欲投河自尽的那夜不忍撇下之人。她是与此弟在一起长大的,当时幼年颇受娇惯,淘气得令人讨厌。那时最疼爱他的是母亲,常带他到宇治来玩。后来幼弟渐渐大了,与她的关系更加亲密,她疼爱他,幼弟也非常亲近她。浮舟想起昔计清景,宛然梦中。其他亲人的消息,以后自会听闻,她首先欲问的是母亲的近况,她不时隔帘看自己的弟弟,禁不住悲从中来,泪如散珠。这时妹尼增已注意到小君十分可爱的容貌与浮舟极为相象,说道:“这孩子一定是你的弟弟吧?你欲对他说话,就叫他到帘内来吧。”浮舟却想:“现在有何必要再见他呢?他早认为我离开了人世。再说我已削发改装,若和亲人相见,定然不免自惭形秽的。”她略加犹豫即对妹尼增道:“你们以为我不想告诉你们,只是想起旧事我就心如刀绞,还有什么话可说呢?想想你们最初救我的时候,我那模样十分古怪。自那以后,我就神态反常,大概是我的灵魂已有所变化了吧。过去的事全无记忆,自己也十分诧异。前些时那位纪伊守的谈话,有些似乎使我隐约想起一些事情,好像与我有关,但后来仔细一想,又不很清楚。只清晰记得母亲养育之恩不浅,盼我成为出众的人,唉!不知母亲现在如何了?我只有这一件事是终生难以忘怀的,并时时令我悲伤。今天见到这童子的面貌,我仿佛觉得小时候似曾见过,依恋之情难以自禁。然而即使是他,我也不愿让他知道我还活着,我要对他隐藏直到命归黄泉。如果我母亲尚健在,我倒很想见她一见的。至于增都信中所言的那个人,我是决不让他知晓我还活着的。劳你圆个说法,告诉他们是弄错人了,然后仍旧把我隐藏起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