源氏内大臣回到家里,回想槿姬此间态度,莫名懊恼,整夜辗转难眠。晨间凭窗而望:朝雾淡淡,秋草霜枯;模花形容枯槁、颜色惨淡,攀缠于草木之上。他叫人折来一枝,送与槿姬,并附言道:“昨日遭你冷淡,教我再无颜面。你可曾取笑我狼狈之相?真是可恨!但我且问你:
昔年曾赠栏,永不忘当初;久别无由见,花客减色无?尚望你体谅我长年相思之苦。”此信措词谦恭可怜,槿姬觉得倘置之不理,未免太过薄情无味。便复书道:
“秋深落篱畔,若雾降临初;橙色调伤甚,花容有若无。以此花喻我,妥帖之至,使我不禁落泪。”书中仅此数言,亦非深情流露。不知何故,源氏内大臣捧书细读,竟不忍释手。青灰色的信笺上,字迹娟秀柔嫩,相得益彰。凡赠答之诗歌函犊,终因人物品格,笔墨趣味,得以暇瑜并掩,当时似觉完美;后以多次传抄;有的让人见了则不免摇头皱眉,木以为然。故作者在本书中故作聪明地引用的诗歌函犊,恐有伤大雅的也不在少数。
若再似年轻时那般鸿雁传情,源氏公子觉得自己已不相宜。但回想起槿姬不冷不热、若即若离的态度,至今未成其好事,令他甚为伤心懊恼,终不甘心;便重鼓勇气再示爱慕。他唤侍女宣旨到独居的东殿商量对策。槿姬身边侍女个个风流多情,对一般男子尚倾心相恋,何况英俊满酒、惯于吟风弄月的源氏公子?嗟叹赞誉之极,只恨自己不是槿姬!至于槿姬自己呢,年轻时尚且一本正经,凛然不可冒犯。更况现在年事俱长,位高名尊,岂可作那排闻艳事?源氏公子觉得这位小姐虽经沧桑世事,但性情仍丝毫未变,实在与众不同。真是稀世少见,可叹可恨
与槿姬的恋情最终仍被传了出去。大家互相议论道:“听说源氏内大臣爱上前斋院了呢,五公主也说这二人是天造地设的一对。这真是一段门当户对的天赐良缘!”槿姬阔得此等传闻,开始不以为然,心想内大臣对自己向来宠爱有加,断不会隐瞒此事。后来细心观察,见公子神色异乎寻常,时时魂不守舍、若有所思,她这才有些忧惧:“原来他对槿姬的恋情已刻骨铭心了。在我面前却故作坦然,戏言蒙混。”又想:“那槿姬与自己同为皇室贵胄,声望又不在自己之下。若公子倾心于她,则自己地位可危。多年享惯专宠,如今若为核姬所夺,岂不伤心!”她独自悲叹。继而又想:“以后他虽念及旧情终不会弃我而去,但我在他心中已无足轻重。那多年的感情也就可有可无、不值一提了。”她思绪烦乱、愁肠百结。若是锁屑小事,发几句无伤感情的怨言也许作罢。但此等大事,岂能等闲视之。但未得真凭实据,也不便怒形于色。源氏公子为槿姬一事,整日独坐窗前,冥思苦想。他常值宿宫中,并不回家。偶有闲暇,也只管理头写信,当作公务一般。槿姬想:“外间的议论果然不假!他怎未对我吐露半点心事呢?”她为此一直心绪不宁,茶饭不思。
因在藤壶母后丧服之期,故这年冬天,宫中神事一概不予举行。源氏公子百无聊赖,便去桃园宫邪探访五公主。时值大雪纷飞,向晚的景致冷艳动人。源氏公子此次出访穿戴着意讲究,农香甚于往日。若多情动心的女子见得,不生爱恋才怪呢!他毕竟不便悄悄出访,临行时向紫夫人告辞:“五姑母身体不适,我去探望一下。”他稍坐便欲走,但槿姬只管与小女公子玩耍,并不理他,但眼中仍难掩饰那异样之色。源氏公子便对她说道:“近来你神色怪异,我又不曾得罪于你,却是为何?定然又多心了。其实我只是想起‘彼此不宜太亲呢’的古话,便常留宿宫中。”槿姬只答了一声“太亲见了的确多痛苦”,便背转身去躺下了。源氏公子见此情景,觉得手心不忍,但此行已通知五公主,便决然出门而去。槿姬怅然寻思道:“我一向信任于他,不想竟会发生此种事情。”源氏公子出门之时,身着灰色丧服,色彩谐调,式样得体,竟是异常美观”。雪光映照下,更为明艳无比。槿姬望着他的背影,恋恋不舍,心想:日后这人果真弃我而去,该是怎样的悲哀啊!忍不住忧伤满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