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者相别死者离,徒然焚修治残生。”她心烦意乱,百感交集,只觉意犹未尽。源氏公子答道:
“初送死者伤未尽,今又生离愁恨憎。”晓月隐没后,源氏公子便前往谒陵。只有五、六位亲近的仆役随同;没有车驾,皆骑马前往。想昔日仪仗盛势,真是今不如昔,一落千丈。随从者皆愁眉苦脸。其中一兼藏人职的乃伊豫介之子、纪伊守之弟,曾任右近将监,是年本应加爵,却因资茂拔楔时曾作公子随从而被剥夺了官爵,很是失意,只得随公子远赴须磨。此刻于谒陵途中,望见贺茂神社下院,便忆起于投楔那日的盛况,顿时感慨万端,遂翻身下马,将源氏公子的马头拉住,吟道:
“葵花艳时同辇游,社神今日也是恨。”源氏公子亦有同感。想当初他是何等风流倜傥,出众超群阿!”便觉莫名歉疚。于是跳下马来,膜拜神社,告别神明。并吟诗道:
“身虽远离浮名在,是非自有神明断。”这右近将监原来多愁善感,听罢此诗,亦觉正合心意,心想这公子委实可亲可爱。
源氏公子于皇陵前跪下,父是生前的种种情状—一浮现于眼前。想到这位至尊元上的明主,也已与世长辞,不复相见,亦不能再听到他的教诲了。公子心中无限思念与痛楚,千言万语涌上心头,止不住泪水长流。又忆起父皇临终前谆谆的遗言,实在是深谋远虑啊!
墓道上杂草丛生。公子起身,踏革前行,也顾不得晚露沾农了。其时乌云遮月,阴冷凄凉,树影婆婆。公子欲离墓辞别,却迷失了方向,只得退回,稽首再拜。但觉父皇面容,清晰可见,不禁毛骨悚然。遂吟诗道:
“皇灵芝知应同悲,明月解人已入云。”返回二条院,天已大亮,公子随即又写信与皇太子道别。此时王命妇正在宫中代替藤壶皇后看护太子,源氏公子便将信转交与她。信中道:“离京在即,不能再访,还望体谅。惜离伤别,见源于此便知,善为致意。”正是:
“维隐只因时运尽,春来花发返都无?”此信附系一枝已调零了的樱花上。王命妇遂将信送与皇太子,并对他说明信中情由。皇太子年事尚幼,亦觉此事郑重,便认真阅读。王命妇问道:“办何回信呢?”皇太子答道:“对他道:‘一刻不见,便觉思念无限。此次远别,如何熬煎?”’王命妇想:“这答词未免太简便了。”顿觉这孩子好生可怜。又忆起源氏公子与藤壶皇后荒唐的恋情及诸多伤心之事。心想:“此二人本可安然度日,只因作茧自缚,以致苦不堪言。然而我也脱不了干系,当初怎么充当了牵线的角色?细想起来,追悔莫及啊户便在复信上说道:“拜读来书,甚觉无言达意。已将尊意启奏太子。其伤心之状。难以言喻。…”此信许是心情恼乱所致,有些不着边际。又附一诗:
“匆匆花事开又谢,明春愿君返京华。一遇时机,必心想事成。”之后又向宫人谈及公子的情状,满堂皆泣不成声。
凡与源氏公子有一面之交的人,见其今日郁郁寡欢,无不扼腕叹息;至于平日朝夕伺候之人就更不必言了。甚至连公子素不相识的做粗活的老婆子和洗刷马桶的仆役,也因一向深蒙公子思顾而依依不舍,为不能再见他而悲哀。满廷百官,皆关注此事。公子自七岁起就与父皇朝夕相处,奏请之事,无不准允。故此百富多蒙公子思德,无不心存感激。公卿、弃官等虽身分高贵,然仰仗公子之力者亦为数不少。其余各等官员,更是数不胜数。当中也有些人,并非不知思德,怎奈眼下权臣专横,不得已而心存顾忌,不敢亲近公子。总之,与公子有关联之人,皆为他的离去深深痛惜。他们私下议论有司之偏执,但转而一想:舍身前去慰问,于源氏公子有可移益?遂佯装不知。源氏公子正当失意,便感人情冷薄,世态炎凉,心中愈发哀伤。
临行之日,公子与紫姬平静谈心至日暮,按例于子夜启程。公子身着布衣便服,行装甚是简陋。对紫姬道:“明月升空,我该出发了。你且走出门目送吧。今此一别,定会堆积千言万语,无以倾述。以往偶尔小别一二日,亦觉郁仰不堪呢!”便卷起帘子,劝其到廊下。此时紫姬伤心不已,只得强忍眼泪,膝行而前,依着公子坐下。月光之下,更显得丰姿绰约。源氏公于想:‘躺我就此长辞,将她一人丢在这无常之世,不知其境渡将何等苦楚啊!”更觉难舍难分。但见紫姬已悲痛难禁,若再言此话,定然使她愈加伤心,便故作泰然自若,吟道:
“身心若怀终身警,此番生离何足论。分离不会太长。紫姬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