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学文苑网:经典文学资源分享平台
学段:职业成长  学科:文学  发布:2022-05-04  ★★★收藏章节〗〖手机版

杰生四世 从在柯洛顿之前的祖祖辈辈算起,他是康普生家第一个心智健全的人,并且由于他是个没有后裔的光棍,因而也是最后的一个。他性格里有讲逻辑与理性而富有自制的一面,甚至可以算得上是个古老的斯多噶派传统的哲学家:他完全不把上帝这样那样的教诲看在眼里,考虑的仅仅是警察会怎么说。他暗中敬畏的只有一个人,那就是给他做饭的黑女人,从他生下时起她就是他的天故,从一九一一年那一天起更是成为他的死敌,当时她也是光凭着自己的洞察力,觉察出杰生反正是拿小外甥女的私生女身份作把柄,在对孩子的妈妈敲榨勒索。杰生不仅与康普生家划清界线独善其身,而且也独树一帜,与斯诺普斯家族②争雄斗法,从上世纪末本世纪初康普生和沙多里斯这些古老的世家衰微以来,斯诺普斯家就逐渐在这个小镇占了上风。(可是促成这样的事的并不是斯诺普斯家的人、而是杰生自己,因为等他母亲一死——那个外甥女已经溜下水落管子跑了)因此迪尔西也失去了这两根可以用来对付杰生的大棒——他马上就把白痴弟弟这副担子扔给了州政府,自己从老宅搬出去,把一度富丽堂皇的大房间隔成一个个他称为公寓的小房间,后来干脆把整个宅子卖给一个乡下人,此人在这里开设了一家膳宿

①指凯蒂。

②福克纳虚构的约克纳帕塔法县里的一家穷白人,他们利用南北战争后的形势,使自己成为暴发户。他们的故事主要见之于"斯诺普斯"三部曲,即《村子》(1940)、《小镇》(1957)与《大宅》(1959)。公寓。)不过要这样做也并不困难,因为在他看来,除了他自己之外,全镇、全世界、全人类都是康普生①,反正都是完全无法信赖的人,至于为什么,那是不言自明的。家中变卖牧场的钱都让姐姐办了婚事,让哥哥上哈佛交了学费,他只好从做店伙挣来的微薄工资里一个子儿一个子儿地省下一笔钱,让自己进了盂菲斯的一所学校,学会了鉴定棉花的档级,从而建立起自己的买卖。在他那位嗜酒如命的父亲故世后,他靠这项买卖,挑起了摇摇欲坠的祖宅里这摇摇欲坠的家庭的全副担子。他看在母亲的份上继续供养白痴弟弟,牺牲了一个三十岁的单身汉有权并理应也有必要享受的一切欢乐,使母亲的生活不致有太大的变化。他之所以这样做,倒不是因为他爱母亲,仅仅是因为(一个心智健全的人往往如此)他惧怕那个黑人厨娘,他没法赶她走,他甚至试过停发她每周的工资,即使这样她也不走。不过尽管有以上所说的种种情况,他还是设法积下了近三千块钱(外甥女把钱偷走的那天晚上他报警时说是2840.50元),都是些抠抠索索硬省下来令人心酸的分币和毛票,他不把这钱存进银行,因为在他眼里银行家也都是些康普生,而是把它藏在卧室一只锁上的橱柜的抽屉里。卧室的床从来都是他自己铺的,床单也是自己换的,房门除了他进去出来那片刻也总是锁上的。有一回他的白痴弟弟想拦截一个在大门外经过的小女孩,他借此机会不禀明母亲就使自己当了这白痴的监护人,而且在母亲连白痴有没有出家门都不知道的情况下,让弟弟作了去势手术。这样,一九三三年等他母亲一死,他就可以不但永远地摆脱掉弟弟和祖宅,也摆脱了那个黑人厨娘。

①在小说正文中,康普生太太经常说康普生一家都是疯疯癫癫,无法信赖的。只有杰生一人象她自己,象她娘家姓巴斯康的人。

他搬到他那家存有棉花账本与样品的农具店楼上的一套办公室里去住,他把这儿改成了一间带厨房和浴室的卧室。每到周未,人们可以看到有个女人在这里进进出出,她胖胖大大的,相貌平常,脾气和顺,老是笑眯眯的。她头发黄褐色,年纪已经不轻,戴一顶花哨的宽边圆帽,天冷时总穿一件充皮大衣。人们总在星期六晚上看见这两位,这中年的棉花商和这个妇女——镇上干脆管她叫"杰生的孟菲斯朋友"——一起在当地的电影院里看电影,在星期天早上又看见他们从食品店里买回一级包,一纸包的面包、鸡蛋、橘子和汤菜罐头,登上楼梯,倒很有点家庭气氛、惧内气氛和正式夫妻的气氛,一直到星期天黄昏,长途汽车又把她带回孟菲斯去。他现在总算是解放了,自由了。他总是说:"一八六五年,亚伯林肯从康普生一家手里解放了黑鬼。一九三三年,杰生康普生从黑鬼手里解放了康普生一家。"

班吉明 生下来的时候跟着舅舅(他母亲只有这么一个弟弟)的名字叫,当时的名字是毛莱。(这个舅舅长得挺英俊,但是很浅薄,又爱吹,是个无业的单身汉。他几乎是向谁都借钱,连迪尔西这个黑女人的钱他也借。他把借到的钱塞进口袋,一边把手往外抽一边向她解释说:在他看来,她等于是他姐姐家中的一员,而且在世界上所有的人看来,她的风度气派简直就是一位天主的贵妇人,)到最后,连孩子的母亲也终于相信这孩子的确不大正常,他一边哭泣一边坚持要给孩子改名时,孩子的哥哥昆丁就给他重新起名为班吉明(班吉明,我们被卖到埃及去的最小的孩子)。他爱三样东西:那片为了给凯丹斯办婚事、给昆丁交哈佛学费而卖掉的牧场、他的姐姐凯丹斯还有火光。这三样东西他都没有失去,因为他并不记得姐姐,仅仅是感到自己若有所失;火光嘛,现在的炉火里仍然跳动着他昏昏欲睡时所见到的亮光;至于牧场,卖掉以后反倒比以前更有趣了,现在他与TP不仅可以无休无止地随着人们的活动(他根本不管那是人们在抡高尔夫球棒)在栅栏后面跑来跑去,T.P.还可以带领他们到野草荆棘丛去,在这里一些白色的圆圆的东西会突然出现在TP的手里,当你把它们朝地板、熏房墙壁或水泥人行道上扔去时,它们会抗衡甚至制服万有引力和所有别的亘古不变的定律——当然,这一套班吉是连听都没有听说过的。一九一三年,他被作了去势手术。一九三三年,被送进杰克逊的州立精神病院。即使这时候,他仍然什么也没有失去,因为正如他不记得姐姐一样,他也不记得那片牧场了,仅仅是感到自己若有所失。至于炉火,它仍然是他昏昏欲睡时所见到的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