勒斯特回来了,他自己戴了顶围着一圈花饰带的挺括的新草帽,手里拿了顶布便帽。那顶草帽这儿弯曲那儿展平,模样奇特,戴在勒斯特头上就象打了聚光灯似的,能让别人侧目而视。这草帽真是特里特别,初初一看,真象是戴在紧贴在勒斯特身后的另一个人的头上。迪尔西打量着那顶草帽。
"你干吗不戴你那顶旧帽子?"她说。
"我找不到了,"勒斯特说。
"你当然找不到。你肯定昨儿晚上就安排好不让自己找到它了。你是想要把这顶新帽子毁掉。"
"哦,姥姥,"勒斯特说。"天不会下雨的。"
"你怎么知道的?你还是去拿那顶旧帽子,把这顶新的放好。"
"哦,姥姥。"
"那你去拿把伞来。"
"噢,姥姥。"
"随你的便,"迪尔西说。"要就是戴旧帽子,要就是去取伞。我不管你挑哪一样。"
勒斯特朝小屋走去。班轻轻地哼哭着。
"咱们走吧,"迪尔西说,"他们会赶上来的。咱们要去听唱诗呢。"他们绕过屋角,朝大门口走去。"不要哭了,"他们走在车道上,迪尔西过一会儿就说上一声。他们来到大门口。迪尔西去打开大门。勒斯特拿着伞在车道上赶上来了,和他走在一起的是一个女的。"他们来了,"迪尔西说。他们走出大门。"好了,该不哭了,"她说。班收住了声音。勒斯特和他妈妈赶上来了。弗洛尼穿的是一件浅蓝色的绸衣,帽子上插着花。她瘦瘦小小的,长着一张扁扁的。和气可亲的脸。
"你身上穿的是你六个星期的工资,"迪尔西说。"要是下雨瞧你怎么办?"
"淋湿就是了呗,那还怎的,"弗洛尼说。"老天爷要下雨我哪里禁得住。"
"姥姥老是念叨着要下雨,"勒斯特说。
"要没有我给大家操心,我还不知道有谁会操心呢,"迪尔西说。"快走吧,咱们已经晚了,"
"今儿个要由希谷克牧师给我们布道,"弗洛尼说。
"是吗?"迪尔西说,"他是谁?"
"是从圣路易来的,"弗洛尼说,"是个大牧师。"
"嗯,"迪尔西说,"眼下就需要有个能人,好让这些不成器的黑小子心里对上帝敬畏起来。"
"今儿个由希谷克牧师布道,"弗洛尼说。"大伙儿都这么说。"
他们顺着街往前走,在这条背静的长街上,穿得花园锦簇的一群群白人在飘荡着钟声的风中往教堂走去,他们时不时走进试探性地粲然露一面的阳光之中。风从东南方一阵阵涌来,让人觉得又冷又硬,这都是因为前几天太暖和了。
"我真愿你别老是带了他上教堂去,妈咪,"弗洛尼说。"人家都在议论呢。"
"什么人议论?"迪尔西说。
"我都听见了,"弗洛尼说。
"我可知道是什么样的人,"迪尔西说,"没出息的穷白人。就是这种人。他们认为他不够格上白人教堂,又认为黑人教堂不够格,不配让他去。"
"不管怎么说,反正人家都在议论。"弗洛尼说。
"你叫他们来当画跟我说,"迪尔西说。"告诉他们慈悲的上帝才不管他的信徒机灵还是愚鲁呢。除了穷白人,再没别人在乎这个。"
有条小路和大街直角相交,顺着它走,地势一点点往下落,到后来成了一条土路。土路两边的地势陡斜得更厉害了,出现了一块宽阔的平地,上面分布着一些小木屋,那些饱经风霜的屋顶和路面一般高。小木屋都座落在一块块不长草的院落中,地上乱堆着破烂,都是砖啊、木板啊、瓦罐啊这类一度是有用的什物。那儿能长出来的也无非是些死不了的杂草和桑、刺槐、梧桐这类不娇气的树木——它们对屋子周围散发着的那股干臭味儿也是作出了一份贡献的;这些树即使赶上发芽时节也象是在九月后凄凉、萧索的秋天,好象连春天也是从它们身边一掠而过,扔下它们,把它们交给与它们休戚相关的黑人贫民区,让它们在这刺鼻、独特的气味中吸取营养。
他们经过时,站在门口的黑人都跟他附了打招呼,一般都是和迪尔西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