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点儿不错,"斯波特说。"不过依我看昆丁也没有喝醉嘛。"
"他是没喝醉,"施里夫说,"你非得喝醉了才能壮起胆子跟那浑小子打架的吗?"
"嚯,看到昆丁被打得这么惨,我想我是非得喝得酩酊大醉了才敢这么干的。吉拉德这手拳是在哪儿学的?"
"他每天都进城到麦克的训练班去学的,"我说。
"是吗?"斯波特说。"你打他的时候就已经知道的吗?"
"我什么都不知道,"我说。"我猜是这样的吧。是啊。"
"再把布沾沾湿吧,"施里夫说。"再打点干净水来要不要?"
"这样就行了,"我说。我把手帕又浸浸湿,重新敷在眼睛上。"真希望能有什么东西来把背心擦擦干净。"斯波特还在打量着我。
"喂,"他说,"你方才干吗要打他?他说了什么来着?"
"我不知道,我自己也不明白干吗要打他。"
"我只知道你忽然跳起来,嚷道,"你有姐妹吗?你有吗?"吉拉德说没有,你就打他。我注意到你一个劲儿地瞅着他,不过你象是根本没注意旁人在说些什么,突然之间却蹦起来问他有没有姐妹。"
"啊,他跟平时一般在夸夸其谈呗,"施里夫说,"吹他情场如何得意。你还不知道吗,只要有姑娘在跟前他一直如此,让她们摸不着头脑。闪烁其词啦、故弄玄虚啦,说得个天花乱坠不着边际让他告诉我们他在大西洋城怎么跟一个妞儿约好在跳舞厅见面,他却失约让她白等,自己回到旅馆去睡大觉,躺在床上,不免替对方感到伤心,因为自己"放了生",没能侍候她,满足她的要求。接着又大谈肉体的美,而一切烦恼也由此产生,女人是怎样的贪得无厌,除了仰卧在床上别的什么也干不了。丽达①躲藏在树丛里,呜咽着呻吟着等那只天鹅出现,懂吗。这个狗娘养的。我自己都想揍他一顿。不过,要是我,我就会抢起他妈妈放酒的那只篮子,往他脑袋上扣下去。"
"噢,"斯波特说,"你真是个捍卫女人的英雄。小子,你所引起的反应不仅有钦佩,而且还有恐惧。"他冷冷地嘲讽地打量着我。"我的老天爷啊,"他说。
"我打了他,觉得很抱歉,"我说。"我样子很狼狈,这样回去道歉恐怕太难看了吧?"
"道歉个屁,"施里夫说,"让他们见鬼去吧。咱们回城里去。"
"我看他应该回去,好让他们知道他打起架来很有绅士气派,"斯波特说。"我是说,挨打起来很有绅士气派。"
"就这副模样?"施里夫说,"浑身上下全都是血?"
"那,好吧,"斯波特说,"你们自己知道怎么办最好。"
"他可不能光穿着衬衣到处乱跑。"施里夫说,"他还不是个四年级生呢。来吧,咱们回城里去吧。"
"你不用陪我,"我说。"你回去参加野餐吧。"
"还野什么餐,"施里夫说。"咱们走吧。"
"那我跟他们怎么说呢?"斯波特说。"告诉他们你和昆丁也打了一架,行吗?"
①希腊神话中斯巴达王泰达鲁斯之妻,大神宙斯常常变成天鹅来与她幽会。
"什么也不用说,"施里夫说。"跟她说她的东道权也只能维持到太阳下山时为止、来吧,昆丁。成要向那边那个女人打听最近的区间车站在——"
"不,"我说,"我现在还不想回城。"
施里夫站住了,瞧了瞧我。他转过身子时,他的眼镜片象两只小小的黄月亮。
"你打算干什么?"
"我现在还不想回城。你回去参加野餐吧。告诉他们我不能参加了,因为我衣服都弄脏了。"
"听着,"他说,"你到底想干什么?"
"没什么。我挺好的。你和斯波特回去吧。咱们明天再见。"我穿过院子朝大路走去。
"你知道车站在哪儿吗?"施里夫说。
"我能找到的。咱们明天见。告诉布兰特太太我感到很抱歉,因为我破坏了她的郊游。"他们两人站在那儿看着我。我绕过屋角。有条石块铺的小路直通大路。小路两旁栽满了攻瑰花。我穿过院门,来到大路上。大路是往下倾斜的,通向树林,我能辨认出停在路边的那辆汽车。我爬上小山,越往上走光线就越亮,快到山顶时我听到一辆汽车的声音。在暮色苍茫中它听起来仿佛离我相当远,我站住了脚步倾听。我已经看不清那辆汽车了。可是施里夫依然站在房子前面的大路上,朝小山顶上眺望。在他身后,屋顶上有一派黄光,就象是一抹油彩。我举起手来挥了挥,接着便翻过山头,一面仍然谛听汽车的声音。这时房子看不见了,我在绿色与黄色的光线中站停脚步,听到汽车的声音越来越响,直到快听不见时它忽然停住了。我等待着,直到它又响了起来。接着我继续往前走去。
我下山时天光逐渐地暗淡下来,可是在这期间光的质地却没有变,仿佛在变的、在减弱的是我而不是那光线,现在大路没入了树林,但你在路上仍然能看得清报纸。不久之后我来到一条小巷口。我拐了进去。这儿比大路显得局促,显得更暗一些,可是当它通到无轨电车站时——这儿又有一个候车亭——光线依然没有变。在小巷里走过之后,车站上显得豁亮些,好象我在小巷里度过了黑夜现在已经天亮了。车子很快就来了。我上了车。人们都扭过头来看我的眼睛,我在车厢左边找到了一个空座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