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们已经不厌其烦地指出过,希腊人多么善于在东方异国发现和学习,他们也确实从那里接受了许多东西。然而,倘若人们把来自东方的所谓老师和来自希腊的可能的学生摆放到一起,例如,把琐罗亚斯德(古波斯拜火教创立者Zoraster)与赫拉克利特(认为火是万物本原的古希腊哲人Heraclitus)并列,把印度教信徒与爱利亚学派(主张有不变本体的Eleatics)并列,把埃及人与恩培多克勒(坚信灵魂不灭的Empedocles)并列,甚或把阿那克萨哥拉(宇宙二元论者Anaxagoras)置于犹太人中间,把毕达哥拉斯(讲求宇宙的和谐秩序的Pythagoras)置于中国人中间,那实在是一个奇观。就具体事例而论,这样并列说明不了什么问题。不过,只要人们不拿下面这样的推论来折磨我们,说什么由此可见哲学只是从外面输入希腊的,而不是在希腊本土自然生长的,甚至说什么哲学是外在于希腊人本性的,只能给希腊人带来祸害云云,那么我们尚可忍受上述的一般想法。
假如认定希腊人只有一种本土生成的文化,这真是愚不可及的。毋宁说,他们汲取了其他民族的一切活着的文化。而他们之所以走得如此远,正是因为他们善于始乎其他民族之所止。他们精通学习之道。我们正应当象他们那样,为了生活,而不是为了博学,向我们的邻居学习,把一切学到的东西用作支撑,借助它们更上一层楼,比邻居攀登得更高。
追寻哲学的开端是没有多大意义的,因为无论何处,开端都是粗糙、原始、空洞、丑陋的。无论什么事物,都只有较高的阶段才是可观的。谁要是因为埃及哲学和波斯哲学也许“更本原”,肯定更古老,便宁愿去研究这些哲学而不是希腊哲学,他就恰好和某些人一样鲁莽不智,那些人对如此美好深刻的希腊神话不放心,除非有一天他们能把希腊神话追溯到它的最开端,即诸如太阳、闪电、暴雨、雾气之类的物理细节。那些人又自以为我们那些亚利安人对独一的天穹的信仰要比希腊多神教更加纯粹。无论何处,通往开端之路必通往野蛮。
谁若和希腊人打交道,他就应该时时牢记,不受约束的求知欲较诸对知识的仇恨同样会导人入于野蛮。而希腊人则由于对生命中所有各种价值抱有一种理想上的需要与关切,这就约束了他们的原本贪得无厌的求知欲——他们想立即经历他们所学到的东西。希腊人在从事哲学时也是作为有文化的人,为着文化的目的,他们能摆脱任何夜郎自大的心理,不是去重新创造哲学和科学的元素,而是立刻致力于充实、提高、扬弃、净化这些引进的元素,他们因此而在一个更高的意义上和一个更纯粹的范围内成了创造者。也就是说,他们创造了“典型的哲学头脑”,而后来的一切世代在这方面不再有任何实质性的创造了。
1.3 希腊文化与哲学的必然性